以前,蕭路就仿佛是一抹流連在人間的清冷影子。
沒有說過冷,從沒喊過熱。
好像塵世中的四季交替,不過是他眼前的一場戲。
看得時候雖十分投入,可到底不曾參與。
其間的寒來暑往、喜怒哀樂,再有滋味也不能動他分毫。
秦淮又想起了那一襲青衣、一竿竹笛,還有不管什麼季節,都洞開着的門扉。
曾經它們共同組成了,蕭路與塵緣的所有聯系。
克制疏離、寂寥淡漠。
可再看看現在!
他用手背擦去額頭汗迹的動作,是那樣自然生動。
盼着涼意的心境,又是那樣執着專注。
冬天裡,穿得也多了。
有時臉被凍得通紅,就着呵出的白霧,愈發顯得溫柔可親。
秦淮越想越覺得高興,終是驚動了蕭路。
見他一副半知半解的樣子,将茶擱在秦淮手邊,語氣裡帶着幾分調侃。
“這般傻笑,還真不如秦川呢!”
怎料其并不接茬兒,隻一味興奮地攥着手。
提議道:“等一會兒下了雨,咱們去街上轉轉吧?也好看看不一樣的景兒!”
“好啊!”如此安排,當真合蕭路心意。
瞧他一聽完這話,就跑去找油紙傘的勁頭,秦淮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邊喝着茶,邊看他來回忙活。
那移來移去的身影,給這逐漸暗下來的屋子,點燃了一抹亮光。
尋了有好一會兒,蕭路終于抱着兩把傘,站在了屋子中央。
笑着道:“可算找着了!現在,就等着天公作美,來一場好雨了!”
說完,便将那兩把傘倚着門邊放下,自己坐回到秦淮身邊。
茶也顧不上喝,隻一味盯着遠處雲層。
那神情,活像個盼着過節的孩子。
不一會兒,天上的烏雲越積越厚、越積越重,似乎有着實際的重量。
壓得人們心下郁郁不說,還帶着種莫名的恐慌與忐忑。
隻不過這一切的情緒,秦川是感覺不到了。
現在的他,一心隻想快點兒趕進宮裡,見到韓凜。
抱着對方、告訴對方,這世上再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拆散他們。
不用卑微地讨好,也無需謹慎地試探。
隻要對方一句話,自己就願意為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秦川這邊,前腳剛踏上殿前石階,後腳如注暴雨便傾瀉下來。
一陣夾雜着濕潤的涼氣,自頭頂蔓延開來,頃刻就澆透了全身。
幸而孫著那兒,早一步接到宮門口禀報,派了承福等在書房門口。
将差點濕成落湯雞的秦川,引到了一旁偏殿内。
囑咐下面人拿來手巾後,承福給秦川奉了茶。
按師父交代過的回話道:“秦将軍,陛下現如今正在書房,與幾位大人商議要事,您怕是得再等等。”
“沒事兒,我等着就成!”秦川的笑可真是好看。
哪怕窗外大雨傾盆,也遮不住少年坦蕩的光芒萬丈。
借着手巾擦過臉後,他繼續說:“你回去照顧韓凜就成,我這兒不用人伺候。”
“那奴才先着人給您備套衣服。”承福并未急于應聲,隻一心做着眼下該做的。
“哎,不用,不用!”誰料秦川大手一揮,制止住對方。
“一點兒小雨而已,不礙事!我自己擦擦就行!你快回韓凜那邊吧,他召集大人們開會,想來孫總管也忙得抽不開身!”
“是,是,奴才多謝将軍體恤!”匆匆行過禮後,承福轉頭出門,回了孫著身邊。
情況果如秦川所說。
今日書房議事,朝中幾位重臣皆齊齊在列。
又因商議時間頗長,是而孫著一直守在裡面。
察言觀色、端茶遞水,确是一刻不得閑。
這不承福才剛回去,腳跟都還沒落聽。
就又被指派着,和其他人一起進屋上茶。
“這是今兒晌午,換過的第幾次茶了?”他跟在承安和承喜後頭。
一邊規規矩矩、屢屢行行往裡走,一邊在心裡想着。
“第三次?還是第四次?”
實在是記不清了,總之确是次數不少。
這種情形,其實是不多見的。
據承福對陛下的了解,一向是用人不疑、賞罰分明,又很舍得放權。
加之那一針見血、一語中的的見識和魄力。
使得陛下即使要召見官員,往往也無需如此長的時間。
在承福記憶中,這樣的狀況在韓凜登基以來,隻出現過兩三次。
上一次,就是決定讓飛騎營出征北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