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軍請細想,雲溪地處南夏以西,背山面海,土地廣大、物産豐饒,人口卻不過寥寥萬餘。要如何完成日常護衛及防禦呢?總不能單靠周禮教化、民風淳樸吧?”
蕭路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把問題抛了出來。
跟随一聲聲詢問,秦淮好似推開了扇陳舊的大門。
裡頭擺着多年前,自己涉獵的古籍地志。
那些故紙堆間的字迹,慢慢浮現出來。
随着時光塵埃,一齊晃悠在面前。
隻不過年深日久,一時還想不真切。
看着秦淮眼中聚集起的凝重,蕭路明白隻需一下,有些東西就會被點醒。
是而,他擺弄了幾把桌上散落的畫筆。
繼續道:“鸷獸軍這幾個字,你可有聽過?”
最後這句話,如一束強光般,穿透了迷茫的霧霭。
照射到書房一角的架子上。
那上面,擺着本不算太厚的小書。
深藍色封面已經有些卷邊。
裝訂用的線繩毛毛躁躁,一看就是經年之物。
秦淮回想着那本《溪雲異志》,眼神中湧動出一種不可置信的光。
轉過頭問:“難道雲溪中人,真能驅使百獸、召來鳳凰,為其所用?”
“他果然聽說過這些……”蕭路贊許地點點頭。
開口回答:“沒有書裡說得那麼神通熱鬧,但雲溪确有一類人,能召喚獸禽以供驅使。”
秦淮這下,總算清楚了蕭路方才的堅持,究竟從何而來?
若是這股力量倒向南夏,兩軍陣前必會使得中州陣腳大亂。
到時即便自己能穩得住,手底下那些兵士,也會因對面猛獸而軍心動蕩。
不是以為見識了神力,就是以為南夏天命所歸,士氣必定陷入低迷。
“其中詳情,還望先生據實相告!”
秦淮将脊背挺得筆直,拱手對着蕭路重重行過一禮。
“那也是多年見聞了……”蕭路把椅子調整到,直面秦淮的位置。
語速不急也不慢。
“雲溪将那些能夠驅役獸類的人,稱為攜靈者——顧名思義,就是被自然之力選中,得以親近世間萬物的特殊之人。”
秦淮認真聽着,微微颔首道:“雲溪裡有這樣的人,确實再合理不過。”
蕭路也跟着點頭,講述起自己當年親眼所見的一幕。
“他們攜靈者不僅從小住在山林中,與天地獸禽為伴。還要在年滿七歲那年,學習使用喚靈哨。”
“那哨子,我曾見過一次。小指粗細,長約一寸有餘,銀閃閃的,挂在攜靈者脖子上。”
“每次隻要他們吹響哨子,夢蝶山中的飛禽走獸,就會聚集起來。小到蛇蟲犬狼,大到虎豹獅象,無不乖乖聽命,宛若軍隊。”
“如此一來,雲溪這股力量,中州是非争取到不可了!”抵在膝上的手,攥緊成了拳頭。
秦淮臉上,沒有一絲震驚神色,有的隻是堅定決絕、義無反顧。
“這些情況,我會盡快寫成奏疏上呈陛下,以便朝廷盡早擇定出使雲溪的人選。”
“倒也不用這麼急!”談完正事兒的蕭路,一秒就切換回平時樣子。
起身收起桌上的畫具。
“與北夷的談判近在眼前,緊接着就是南夏使團來訪。估摸這會子,中州朝廷的心思,都用在這兩件事兒上呢。”
“此事宜早不宜遲!身為天子之臣,隻管為君分憂,沒有忙不忙過來這一說。”秦淮依然堅持,語調深沉如水。
“也是。”看他這副模樣,蕭路不禁笑了出來。
“其實最難辦的,還是選定出訪人員。雲溪長老與祭司,可是很會看人的。人選對了,這事兒就成了一半。”
“再不好辦也要辦!”秦淮重複着蕭路此前的話。
一雙眼睛燦若晨星,直盯着面前擺弄顔料的人。
見對方心思還沉浸在之前讨論中,蕭路隻好拿過秦淮擱在矮桌上的茶壺。
一把推到他手裡說:“可再要緊的事,也得一步步來吧?眼下,咱們是不是該想想,那倆小祖宗一走,這幾天可要怎麼過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
秦淮猛然擡起眸子,正撞上對面一雙笑眼,含着說不盡的期許。
是啊,往常秦川雖不怎麼在家,但小松卻是個日日不離别苑的。
自己與蕭路再怎麼情投意合,也得顧忌着那小家夥。
凡是稍顯親密的舉動,都要等其出去玩或睡着了,才能有所一二。
當真是見縫插針、不得盡興。
而眼下,不正是個好機會嗎?
兩人可以毫不避諱的你來我往,不快快抓住,還要等什麼呢!
想到這兒的秦淮,直在心中大呼自己愚鈍。
竟要蕭路提醒到這份兒上,才能轉過彎兒來,根本就是榆木腦袋。
可蕭路能如此直接了當地,把心裡想法宣之于口,不得不說是很難得的進步。
秦淮趕緊對着壺嘴嘬了兩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