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果然是個豔陽高照的大晴天兒。
金烏過于奔放的光芒,混合着清早起就暖烘烘的空氣。
讓人剛睜開眼,便覺渾身懶洋洋、軟塌塌。
一面拿手揉搓臉,一面隻管哈欠連天。
但對于一早定好出行計劃的秦川和小松來說,這點兒熱可難不倒他們。
卻見兩人匆匆在别苑用過早膳,不等撤下碗盤,就急急背上包袱告辭。
一舉一動,簡直是照着葫蘆畫的瓢,全都一模一樣。
尤其是抱拳行禮的樣子,每一個起勢、承接、轉折,俱是整齊劃一。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偷偷排練過呢。
秦淮跟蕭路,一路笑着把兩人送到月亮門兒。
就被小松連請帶攔,給擋了回來。
直說男子漢大丈夫,出門訓練而已,無須過多客套。
這番很有些江湖氣的說辭,又引得倆大人笑過一番。
眼看他們走遠,才退步回到院兒裡。
對着高高升起的太陽,秦淮先是伸了個懶腰。
邊哎呦邊道:“得,倆小的一走,就剩倆老的看家喽!”
蕭路在旁白他一眼,顯然是對方才之語頗有微詞。
“哎,說你自己老就得了,别帶上我!”語氣輕快得,猶如檐間跳舞的日光。
“好,我老,我老還不成嗎?”秦淮笑得愈發和氣。
他是真高興,蕭路這些年的轉變。
褪去初入塵間的稚拙與懵懂,整個人越來越鮮活,越來越生動。
一颦一笑,皆是俗世裡淘洗着的尋常。
雖不若當年出塵清麗,卻勝在可愛可親。
秦淮撂下高舉着的手,眼珠一錯的功夫就想到了新鮮詞兒。
他先是學着戲台上演過的樣子,歎了兩聲。
接着道:“俗話說,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先生乃下界神仙,自然不同于我們這些肉體凡胎,又怎麼會老呢?”
“呵呵,油腔滑調……”
蕭路說完這四個字,看都不看秦淮一眼,邁步往正堂方向走去。
可唇邊遲遲散不去的笑意,還是暴露了受用的心思。
秦淮倒也不忙着追。
松泛了幾下筋骨,才閑庭信步走進屋子。
見蕭路正在那副未完成的畫前流連,也不去打擾。
隻一人熟門熟路生起爐子,準備燒水沏茶。
蘸好新調的顔料,蕭路遠遠看了秦淮一眼。
擺弄起茶具的樣子,倒還挺像那麼回事兒。
若讓不常來的人見了,隻怕真會以為是自己在窗下煮茶呢!
這個想法甫一跳出,蕭路立即意識到不對。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他與秦淮兩人,越來越相似。
不管是待人接物還是行走坐卧,乃至于言談舉止,皆大有對方的神韻儀态。
連小松偶爾不留意,都會對着背影叫錯。
可見有情之人,長相厮守久了,總會慢慢神似契合。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開了。
這樣想着,蕭路落筆明顯從容灑脫起來。
刷刷點點之下,竟将擱置了幾日的景緻悉數補全。
不僅盡得其意韻,還頗具個人風骨。
當真是以情入畫、以畫觀心。
“妙極!實在是妙極!”
不知何時湊上來的秦淮,一手拿着茶壺一手點指畫作,連連稱奇道絕。
本想回頭搶白兩句的蕭路,見他直接對着壺嘴喝茶。
忍不住念叨:“哪有這樣的人?你讓我一會兒還怎麼用?”
秦淮聽聞,将茶壺舉至對方跟前。
言之鑿鑿道:“先生請看,這可是您弟子得勝歸來那日,我賠的新茶壺!當時您說,這以後就算是我在别苑專用,怎麼這會子倒不認得了呢?”
定睛觀瞧之下,蕭路果然看出了區别。
隻得擺擺手任由他去,将心思又重新放回畫上。
“将軍适才接連稱妙,不如說說這妙從何來?蕭某也好洗耳恭聽啊!”
自年輕時起,秦淮在書畫方面就很有些天賦造詣。
隻礙于日漸忙碌的朝堂事務,才将其束之高閣。
這些年因着蕭路的關系,竟得以重拾舊好,不得不說是意外之喜。
且看他把茶壺,放回旁邊矮桌上。
從頭到尾細賞一番後,開口回應:“先生這畫的,不像是胸中丘壑,而應當是真有這麼個地方。隻是年深日久,記憶有些模糊了,所以才耽擱了時日。”
“哦?将軍果然眼界不凡!”秦淮的話的确讓蕭路震驚。
但更多的,卻是對兩人間默契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