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兒……自你走後,我便發誓一定會好好照顧他……”
穆王停下步子,回頭瞥向緊閉的朱紅殿門。
“可現在,我卻眼睜睜地看着他……走上了一條,對于帝王來說最艱難、最困苦的道路……我,做錯了嗎……”
一陣輕柔的風聲,萦繞在耳畔。
像是某種跨越了時空與生死的低語,令穆王有些失神。
迷蒙間,将搖曳在宮牆上的樹影,錯認成了年少時見過的那一抹石榴紅裙。
“呵呵呵,或許我的确錯了吧……錯在還沒努力,就選擇了放棄……而你、和你的兒子,你們才是對的……”
“這個世界上,每一個明知不可為卻偏要為之的人……都是英雄、都是好樣的……”
參差的腳步聲,一高一低踩在兩隻耳朵上。
韓凜不用看也知道,是孫著進來了。
“奴才恭請陛下聖安!”衣料摩擦帶起的響動,淹沒在孫著動情的言辭下。
他跪在地上,朝着書案後方的人,連磕三個響頭。
把自己個多月間的惦念擔憂,悉數融進每一下彎腰與叩拜中。
“你腿腳不方便,還是快起來吧。”韓凜說着,微微對孫著擡了擡手。
“這段時間,可害慘了你跟韓冶。”
“陛下這話,奴才哪裡敢當!”孫著誠惶誠恐。
剛剛站起身,就預備再叩頭謝恩。
韓凜忙擺手打斷了他。
“這些年你待朕的情義,朕又豈會不知?往後,這些沒用的禮數,能免則免了吧。”
“是!是!”孫著用力點着頭,膝蓋不自覺就想往下彎。
卻又記着韓凜适才的吩咐,隻得硬生生挺住。
依靠深長緩慢地呼吸,平複心中感動。
韓凜看在眼裡,隻不去催他。
而是開口喚來承喜、承安、承福三人,交代了樁差事。
才再次轉回孫著道:“你陪朕去子舟處看看吧!順便知會一聲,晚膳就擺在容坤殿。”
說着收起桌上信件,快步繞出了書房。
一路上,韓凜走得又快又急。
腳底騰起的風掀動着衣擺,陽光打在臉上照出一層微汗。
可他仍舊大步流星地往前趕着,之後甚至幹脆小跑起來。
是的,現在的韓凜的确非常着急。
他想快點兒見到子舟!
想快一點兒,親口向這個豁達勇敢的女孩兒,表達自己的謝意與感激!
可還沒等踏進容坤殿的門兒,一陣叽叽喳喳的低語聲就先一步迎了出來,跟韓凜撞了個滿懷。
“小姐,小姐,你快看我畫的,是不是長進多啦?”
采薇的聲音,活潑似樹上的小喜鵲。
“這個嘛……”
然後是陳子舟作難的口吻,隻起了個頭就沒了下文。
“采薇到底畫了什麼,竟讓你這般難評?我來看看如何?”
清朗如風的嗓音,從兩人身後響起。
陳子舟驚喜地轉過頭。
但見韓凜背手而立,一身月藍色常服潇灑飄逸。
襯着他笑彎的眉眼,别提多好看了。
“兄長怎麼這會子過來了?”陳子舟顧不得什麼禮數,又跑又跳地來到韓凜身邊,直圍着他轉圈圈。
邊轉邊說:“還以為陛下這次,怎麼也要正經挨頓訓,不得空來呢!”
言辭熟稔熱絡,全無半分生疏嬌羞。
“呵呵,我原是怕義妹惦記,才草草收了手上的事兒過來。”
陳子舟這邊一轉,韓凜也跟着挪動步子。
打趣道:“不成想打擾了二位雅興,還開口就盼着我挨訓!唉,我看我啊,還是趁早回書房的好!”
作勢,還真要擡腿往前走。
“哎,不是說好了要一同賞畫嗎?”陳子舟一個閃身攔住韓凜去路。
臉上的笑容,比盛開的葵花還要燦爛。
她知道,按照以往正常套路,自己現在最應該關心的就是——對方這些日子,過得好不好?心願有沒有達成?
可其這副模樣出現在自己面前,哪還需要問呢?
他的笑是那麼輕松自在,比華英山初見那日還要明媚暢快。
如同挺過寒冬的樹木花草,招搖在眼裡。
開出了個,蔥郁葳蕤的盛夏。
“呵呵呵,我這不是怕來得不巧,妨礙了你們說悄悄話嗎?”韓凜玩心也上來了。
順着子舟的意思往下說,故意要逗她開心。
直到這一刻,韓凜才明白——
任何感激的言語,在這個女孩面前,都隻會顯得蒼白無力。
自己能做的,就是守好她的希冀和追求。
送她去更高更遠的地方,找到這世間女子被壓抑與束縛了千百年的,另一種可能!
“哼,堂堂中州天子,不許這麼小氣啊!”陳子舟做出個嗔怪的樣子。
大大方方拉起韓凜的手,與之一同來到畫前。
而采薇呢?
從剛看清韓凜開始,便想行禮問安。
但奈何自家小姐與陛下一唱一和的,自己這兒完全插不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