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對面,顯然棋高一着。
“您放心,就這一杯!我趙直絕對說話算話!”
與适才一樣的芳香甘辣,充斥着秦川口腔。
這回,他真覺得自己連牙都軟了,跟舌頭一起在嘴巴裡漂浮着。
如同紙做的小船,漂流在大海上。
在他來不及注意的角落,趙直飛快跟馮初九、王成思交換了個眼色。
先前還在拼酒的鄭星辰、江夏和沈南風,也尋着熱鬧到了。
再往後的事情……秦川就記不太清了。
他隻知道,自己是趁孔毅他們擡酒時溜走的。
不,說“溜走”還不太準确。
應該是“逃跑”才對!
還是手腳并用、閃轉騰挪地那種跑。
宛若敗軍的俘虜,拼了命想要逃開抓他的敵人。
還好,駐馬樓八面都有門。
秦川慌不擇路地闖進一扇門内,心髒在酒精持續作用下,跳得比鼓面上的豆子還快。
隻是不知道,這裡面泵出來的是血,還是瓊漿玉液。
他将後背死死貼在門闆上,以支撐不聽話的雙腿。
一隻手按在心口,想壓下瘋狂起伏的胸膛。
同時,還豎着并不敏銳的耳朵,睜着并不機警的眼睛,留意着外頭的動靜。
想以此确認,到底有沒有人發現自己。
謝天謝地,完全沒有!
秦川長長舒出一口氣,借着身後的承托就想往地下坐。
猛然間一擡眼,卻見韓凜和方大人站在自己面前,季統領則立在稍遠的地方。
可以這麼形容——秦川是直接從地上蹦起來的!
那動作,比之前逃跑時還要快。
他有些倉惶地,把酒壺藏在身後。
對着面前幾人道:“嘿……嘿嘿……我、我剛剛覺得有些不舒服……想去、去樓上吹吹風,筵席散了記得叫、叫我啊……”
說完,側身便貼上了樓梯扶手。
一步三晃地,往上扯着自己僵木酥麻的身體。
完全沒留意到整個過程中,韓凜他們從未說過一句話,也沒往前挪動過半寸。
這是當然的了!
如果我們,能夠幫秦川把蒙在他眼上的酒花拿開。
那麼他也能看清楚,前番與自己交談的,根本不是韓凜和方缜。
而是三株,擱在架子上的雁兒花……
夕陽西下,染紅了天邊的斷雁嶺。
也給駐馬樓的石綠頂子,鑲了圈兒金色的毛邊。
碧血坡上,綠草搖曳在這即将落幕的和煦裡。
晚風吹拂成一首詩,飄蕩在烈士們的墓碑前。
在末了一點兒殘陽的照耀下,士兵們身披晚霞,結着伴由高坡各處四散而去,準備回自己的城南大營。
一時間,彙集的海面化作無數條支流,向四面八方傾瀉奔騰。
韓凜站在駐馬樓門前,陶醉地聽着他們最後的交談。
就像在一場轟隆隆的海潮中,聽懂了每一朵浪花的語言。
他的臉,被打上了一層暖紅色的柔光。
嘴角噙着的慈悲笑意,和眼裡流淌的粼粼波光,讓這位年輕帝王,多了些跳出塵世之外的俊逸超脫。
令每個不經意瞥見這一幕的人,都以為自己看到了,傳說中的赤雁尊者。
一陣細微的腳步傳來,韓凜将頭轉向後方。
那裡,是季鷹帶着無奈得為難神情。
“果然還是沒找到?”
韓凜的笑瞬間從天上落回地面,裹着十足的煙火氣。
“回陛下,都問過了,誰都沒瞧見前将軍之後去哪兒了!”
季鷹的話語,遠不如他的表情急切。
“隻知道,前将軍在飛騎營桌上呆過,那一片靠近駐馬樓西南門。”他彙報着,用手指了指方位。
目光如長了腳的小老鼠,刹那間就蹿到了門邊。
韓凜瞅着四敞大開的門扉,跟它旁邊向上延伸的樓梯,立馬就明白了個七七八八。
“季愛卿,你和方愛卿忙碌了這麼多日,還是盡快回府休息吧!”
他的眼神轉回來,落到季鷹身上。
“可是前将軍還……”季鷹多少有點兒不放心。
怕那孩子一時酒醉,不辨方位,再迷了路。
“無妨,這裡這麼多打下手的人,總能找着的。”
韓凜倒不以為意,隻勸着方缜和季鷹歸家歇息。
兩人猶豫片刻,又說了些即将送别之語,才在韓凜催促下,邁出了駐馬樓。
走之前方缜還特别叮囑,若實在尋不到人,可派先前那位禮官傳話,發動更多人去找。
韓凜都笑着一一應下,泰然自若的樣子,好像不過丢了幾枚銅闆。
目送着方缜和季鷹下了高坡,韓凜折返身來直接上了樓梯。
其間,别的地方連看都沒看一眼,更沒跟旁人交談。
隻囑咐禮官告訴底下人,收拾完了也快快回去,自己這兒無需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