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韓凜擡腳邁上第一級台階時,有些記憶便如躍出水面的金色鯉魚。
毫發畢現、無遮無攔。
那是秦川第一次學着喝酒的事,地點就在自己的書房。
當天也是個好天氣,連風都是香的。
饑腸辘辘的兩人,反鎖上書房門後,對着一大桌子菜就準備幹上一杯。
當然,這些全是秦川的鬼主意。
若依着自己,才不會讓他這麼早碰酒。
“呵呵呵……”韓凜搭着扶手往上走,輕微細小的笑聲灑了一路。
誰讓那天他的眼睛那麼亮,說的理由又那麼動聽。
自己一時失神才縱了他,沒想到差點惹出禍端。
韓凜上到駐馬樓二層。
空曠潔淨的内室一覽無餘,并無秦川身影。
他便隻能繼續往三樓走去,腦海裡浮現着秦川,小時候的樣子。
其實,當時的韓凜是加了小心的。
為怕對方沒個輕重,一下喝得太多,才提議由自己來倒酒。
還惹來秦川好一頓埋怨!
撒潑打賴的,就差坐地下拍地闆了。
“我帶來的酒,當然應該我倒!”小秦川的聲音冒了出來,像脆生生的小梆子。
“我倒,不然就别喝!”韓凜的氣勢,從那時候起就很足了。
拿捏個秦川,簡直手到擒來。
“那……好吧……”抗争過數番,對面還是投降了。
畢竟無論秦川說什麼,韓凜就這麼一句話。
半分退讓沒有,心硬得跟塊石頭一樣。
不情不願地,秦川交出了酒壇。
被韓凜接過去時,還眼巴巴地往裡瞅。
好像生怕經了别人的手,這酒就變成水似的。
“你也太摳了吧?這可是我帶來的!”
看着将将沒過碗底的酒,秦川實在忍不了了,大聲抗議道。
韓凜先護好酒壇,随後才說:
“這些就不少了!你用的是湯碗,又不是酒杯!何況第一次喝,太多太急容易暈!”
“好吧好吧,聽你的!”秦川晃悠着碗裡那晶瑩的液體,鼻端萦繞上一陣醇香。
就是這個瞬間,讓韓凜大意了。
他看秦川這麼聽話,便收回目光,開始給自己斟酒。
為着陪秦川,他自己倒得也不多。
想着萬一有個什麼萬一,好來得及處理。
可一切,就在他擡起眼的那一刻,發生了變故!
“來,我先幹為敬!”
韓凜的腦子都還沒顧得上,對這句話做出反應,秦川就端着碗仰起了脖子。
這邊的一聲“哎”沒等出口,韓凜就發現,對方的動作靜止了。
猶如被什麼高手封住穴道一樣,一動不動。
緊接着,嗆咳聲從碗裡面翻滾起來。
期間還伴着酒水,濺在碗壁上的清靈之音。
韓凜知道,那是種什麼滋味。
自己當年第一次喝酒時,哪怕是由宮人特意為皇子們釀造,聞上去清香怡人。
卻依然在入口後,隻剩辛辣灼燒。
若不是當着父皇和諸臣的面,自己不得不咽下去,他是真的連碰都不想碰。
慌忙撂下湯碗的秦川,捂着肚子對韓凜道:“胃裡燒、燒得難受!”
言語間憔悴憋屈,全不見方才半分豪情。
韓凜急急起身,為他盛上一份碧梗粥。
邊用嘴巴吹着熱氣,邊安慰秦川。
“都說了不能喝這麼急,你又沒吃東西!快,把這粥喝了,能舒服點兒!”說着,就要伸手去喂。
秦川雖被這酒折磨得夠嗆,但最後一絲倔強堅持還在,執意不肯。
自己端過粥,拿過勺,才老老實實趴在桌邊用了起來。
起初幾口下肚,并無什麼異狀。
韓凜隻道是虛驚一場,心下不由松了口氣。
想着,也要給自己盛碗粥。
可還沒等指頭碰到碗沿兒,秦川那邊就徹底失了控。
韓凜看見,他舉着勺子的手,一個勁兒地抖個不停,根本找不準嘴的位置。
一張臉,像是被扔進了染缸裡。
不斷變換着紅綠白、紅綠白的花色。
眼神卻呆滞無比,像兩個用手摳出來的黑洞。
然後,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就徑直栽倒了下去……
“自己酒量有多少,自己不知道啊!非要這麼喝!”
處于時光兩端的大韓凜和小韓凜,齊齊叉着腰。
對着同樣不省人事的秦川喊。
隻不過,當年的秦川,手裡握着的是斷了把兒的勺子。
現在的秦川,懷裡摟着的是沒了蓋兒的酒壺。
“唔……你不許兇我……人家已經這麼難受了,你不許兇……”
記憶裡的小秦川和眼前的大秦川,一起抱怨着。
連換氣的氣口,都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