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太莽撞了,實在對不住大家!”
秦川朝着嚴飛陽,扯開個抱歉的笑容。
而後調轉方向,對身後孔毅說:
“通知大家一聲,咱們原地休整半個時辰再上路!該換藥的換藥,該包紮的包紮,别耽誤了!”
“是!”孔毅欣喜領命。
驅動着自己的馬,就跑向了後方。
對着比來時長上不知多少倍的隊伍,下達了最新指令。
秦川跨下馬來。
右臂一個使力,便覺胸前連接肩膀的位置,拉扯出一大片撕裂的疼。
雖不曾為此做出什麼表情,亦不曾改變身形,但到底加了小心。
因為他不能,帶着這樣的傷,回去見韓凜……
是的,秦川之所以這麼急着往回趕,就是思念韓凜的緣故!
雖然他很清楚,進了朔楊城距離皇宮,仍有千裡之遙。
可好歹,是踏在中州的土地上。
這會讓他覺得,自己離對方,并不遠。
“将軍,可否需要屬下幫您換藥?”
嚴飛陽也下得馬來,在秦川身前站定。
語氣和稱呼,皆恢複了往日的恭敬。
但口吻中透出的關心,還是讓秦川想起了,那次華英山之行。
他笑着擺擺手說:“不必,你也歇歇吧!一路上多虧你們盯着了!”
秦川試着感受了下傷口,的确已經崩裂了。
捂在裡頭的鮮血浸透細布,又濕又黏。
将金瘡藥和替換的布交給秦川後,嚴飛陽并沒多說什麼。
轉身就要去幫着孔毅他們,維護秩序和守衛隊伍。
就在他走出幾步時,秦川的聲音突然從身後響了起來。
卻不是“秦将軍”在叫他。
而是曾經那個,雪山上的少年。
“嚴大哥……”
他的嗓音,有股不屬于大漠草原的清朗。
甚至,還夾帶着些許冬日裡,才有的凜冽酣暢。
“謝謝你……替我,還有他!”
嚴飛陽回過身來。
笑容明朗而溫和,就如清晨的陽光打在一朵花上。
那麼愛惜、那麼體諒。
他随即搖了搖頭。
“我什麼都不需要知道,你自己想明白就好。”
“是啊!我想明白了!都想明白了!”
秦川望着嚴飛陽漸行漸遠的背影,心下一片澄明磊落。
“我要去見他!回到京城就去見他!”
“我要告訴他,當被刀尖刺進胸口時,我什麼恐懼都沒有……隻是遺憾,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
“我還要告訴他,幸虧有這副戰甲……讓那把刀,在最後時刻失去了作用,救了我一命……”
這股來勢洶洶的深重思念,終于被秦川尋出了由頭。
原本,他從沒想過,北夷一戰會讓自己失利或受傷。
在領兵作戰這個方面,秦川有着天生的自信與狂傲。
他信任這支,由自己一手建立起的軍隊。
相信他們的忠誠,欽佩他們的勇猛。
作為飛騎營亮相世間的首次戰役,他們對于勝利的渴望毋容置疑!
而自己,對于攻克北夷的決心,亦如星辰日月,可鑒蒼天!
憑着這股上下同欲的心氣兒,他們一路殺進了大漠腹地。
斬渾昌王、蘭煩王、呼邪王和猛士突吉。
生擒元胥王上的叔父、子侄、内官、将軍等不下幾十名高官。
所俘獲的士兵與牧民,簡直不可勝計。
就連牛羊馬匹,都似山丘般連綿不絕。
這一遭,不說是給各部幾乎斷了根。
也得至少三五年,才能緩過勁兒來。
可就在這壓倒性的勝利面前,在一切即将塵埃落定之時。
秦川還是冷不丁,挨了這一刀。
怪隻怪他心思還不夠細膩,思慮還不夠純熟。
隻顧着防備,沙場上的明刀明槍。
卻忘了留心,掩藏在脆弱和眼淚背後,那看不見的惡毒……
秦川費力地脫下戰甲。
将裡面襯着的衣物褪去半邊,準備重新上藥包紮。
鮮血早已把相貼的衣服,打濕沁透。
由裡到外,形成一個個紅色的圓圈。
中心是剛剛沾染的鮮紅色,往外兩三層則是幹涸後的暗紅。
再往外,是被汗水重新浸泡過的淺紅。
一道一道,就像樹木的年輪。
“差一點……真的隻差一點,我就沒法活着回去見你了……”他兀自念叨着。
用手摸索戰甲内,皮革被捅穿的地方。
心中不禁一陣後怕。
“若我真的死在這一場,你還不知道要懊悔成什麼樣子……”
秦川解開右肩膀頭上系着的扣兒,将細布一圈圈撤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