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鷹重新握緊了長槍。
在别人眼裡,看着是要放手奮力一搏。
而在他那兒,卻有意松開了力道。
伴着并不怎麼有氣勢的呼喝,不等迦羅達做好準備,他就沖了上去。
長槍的利刃斜斜向前,寒光跳躍在刀尖上。
一聲稍顯倉促的碰撞,傳入衆人耳中。
接着,那柄丈八長槍從空中劃過。
深深嵌入了,距離兩人足有五六個身位的土地上。
迫不及待地喝彩與歡呼,從北夷騎兵中點燃開來。
可還沒等,第一聲呼号落回地面。
排在前頭的士兵,就看見一道寒光從季鷹手裡閃過。
朝着迦羅達那碩大寬敞的頭頂,劈了下去。
很難說清這一刻的感覺,迦羅達想。
他聽見骨頭從體内被剁開時,發出的清脆悶響。
卻不知道,自己哪裡受了傷。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還沒看到血,隻覺得有些涼,也有些沉重。
他轉動腦袋,望向身側的季鷹。
這才感覺到有什麼東西,順着額頭緩緩流下——
是血液鮮紅的顔色。
迦羅達總覺得,人的血要比牲畜的血,更加鮮豔。
那些看見屠刀都不知道跑的家畜,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大自然的泥塑。
它們的血液遲鈍又肮髒,聞不到一絲反抗的熱情。
鮮血越流越多,直到徹底蒙住雙眼。
隔着殷紅的簾幕,在季鷹最後的目光裡,迦羅達看清了自己的樣子——
他的頭顱,被一把不知從何而來的斧頭,砍成了兩半……
現在,正嵌在自己面門上。
而這道缺口,就是那份冷和重的來源。
“這是胡如歌的兵器。”季鷹冷冷道。
“如果你還記得他的話,就該明白今日自己,是因何而死。”
“胡如歌……”
迦羅達凝聚起逐漸渙散的意識。
嗡動着早已不可能,再做出動作的嘴角。
叨念着這個,有些熟悉卻依舊陌生的名字。
“胡如歌……”
人生的走馬燈,晃過眼前。
透過愈發深重的紅色簾幕,迦羅達想起了那天的情景……
那天,天很冷。
就像自己現在感覺到的這樣。
迦羅達按照元胥王上手下的命令,将那個手持利斧的高大将領,引出了城門。
那人真是力大無窮!
随便掃一掃斧子,就能引得地動山搖。
若不是先行買通了他的身邊人,自己還真沒把握,能在那人手底下全身而退。
“原來,那個人就是胡如歌……我記起來了……”
這是迦羅達在陷入永恒的黑暗前,腦海中冒出的最後一句話。
然後,他龐大而堅實的身軀跌下馬去,重重摔在地上。
成為了這場中州與北夷之戰的,其中一個句點。
身後的北夷騎兵,顯然還沒從眼前變故中緩過神來。
直到許青山揮舞着長槍,率領大批守軍沖進隊伍時。
群龍無首的北夷人,才不得不倉惶應戰。
但失了軍心的結果可想而知。
北夷一方損失慘重,傷亡者不計其數。
繳械投降者,更是多如過江之鲫。
原該是最險惡的一仗,卻在季鷹的勇猛表現下,打得如此輕松容易。
他勒緊缰繩,站在隊伍後方。
看着眼前逐漸進入尾聲的拼殺,輕輕歎了口氣。
季鷹擡起頭,目光跟着天上流雲飄向遠方。
“如歌……這麼多年啊,我跟你就學會了這一招……”
在邊郡守軍似風卷殘雲般,鲸吞着迦羅達部騎兵時。
趁着天色微蒙,秦川率領飛騎營,又一連攻下兩處目标地點。
皆如探囊取物般,易如反掌。
沒有任何停歇。
清點過人員後,秦川再次做出了出發指示。
飛騎營衆人颔首領命,利落地揮動馬鞭。
朝着下一處要攻占的部落,飛奔而去。
随行向導又一次被這種近乎不要命的氣勢,給鎮住了。
他們飛快交換着眼色,神情中滿是驚懼與擔憂。
萬般無奈之下,向導中的領頭人,不得不勉強向秦川提議道:
“将……将軍,您和您的部隊已不眠不休,跑了兩個多時辰了!要不要考慮,找個有水源的地方休息一下?”
秦川側過頭,對這位中年向導露出個,遠比陽光還要和煦的笑容。
解釋道:“留給飛騎營的時間不多了!”
“季統領那邊的消息,遲早會傳遍北夷!到時候,臨近部族一旦北上,飛騎營就算找到駐紮地也晚了!”
“但是——”向導把心一橫,還是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下一關,飛騎營未必能過得,像之前那麼容易。”
秦川笑着點點頭。
悅耳的聲音裡,透着堅定和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