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後,跟随中州大軍一起南下的嚴飛陽,看着身邊早已擴充近萬的飛騎營。
會再次回憶起,自己與花向晚大婚的當天。
一幕一幕,曆久彌新、鮮活如初。
那是九月初五,黃曆上一個百年難遇的大好日子,諸事皆宜、百無禁忌……
可看着窗外陰雲密布的蒼穹,月亮早不知躲到什麼地方去了。
再想想這從進了季秋,就沒放晴過的天兒,嚴飛陽心下不禁有些憂慮。
對着窗戶,仰着頭,不斷地長籲短歎。
“别擔心!就憑咱們幾個的功夫,不管老天爺怎麼樣,都保準給你把花轎,穩穩當當地擡回來!”
周迹杭轉到嚴飛陽身後,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着。
用的依舊是那漫不經心的調子。
楚一巡坐在桌邊笑道:
“是啊,有我們在,你盡管放心!俗話說盡人事、聽天命,日子既然定好了,就沒必要到了這時候還婆婆媽媽!”
嚴飛陽轉過頭,把愁容都埋進随後化開的笑容裡。
雖然天上的月還看不見,但他心裡卻因為這幾句話,而雲開霧散了。
回想當初,自己的确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
可見尋常日子,自有尋常日子的煩惱憂慮。
凡事都有兩面,沒有十全十美一說。
“我還是去倒點兒酒來吧,你們跟我這麼熬一宿,也不是辦法。”
壓下那些莫名其妙的感慨,他趕緊轉移了話題。
邊說,還邊準備往門口去。
“别了别了,明兒這麼大的事兒,萬一誤了可不好。”
周迹杭倒是一反常态,嚴詞拒絕着。
“以後有多少喝不得的?不急在這一時!”
目光瞥見楚一巡,對方亦重重點頭。
“哎?怎麼不見譚一下和武隐?”
後知後覺的周迹杭,直到這時才意識到,屋子裡少了兩個人。
可人呐,往往不經念叨,随着這邊話音落地,院子裡便響起兩人的聲音。
音量雖不大,卻也剛剛好夠屋裡人,聽個一清二楚。
“你看這樣行嗎?”是譚鸢并無起伏的聲調,像是在請教着什麼。
一陣短促的沉默過後,才是武隐低沉的嗓音。
“算了吧,這樣皮笑肉不笑的,更吓人。”
“哎,怎麼都不對,真難為死個人!”
譚鸢語氣裡出現了一絲波動,急躁中透出隐隐的緊張。
讓屋裡的人聽來,皆經不住訝異。
這麼複雜的情緒,出現在“譚一下”嘴裡。
這還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我看呐,你也别練了!等明天衣服一穿,花轎一擡,鑼鼓點再一響。你看着飛陽當新郎官的樣子,肯定就知道該怎麼笑了。”
武隐朝身旁的人擺了擺手,示意對方還是放輕松得好。
譚鸢點了點頭,幹脆把臉撂下來,回到最熟悉也是最舒服的樣子。
一聲歎息吹過譚鸢耳邊,驚動了他的神經。
“其實……你還算好的,頂多是笑得不夠喜慶,可我臉上這樣,真怕吓着别人……”
武隐用手背使勁兒蹭了蹭,自己臉上那塊巨大的胎記。
生平第一次,對它生出了厭惡之心。
聽見這話的人,無論是屋裡的還是屋外的都清楚,武隐從來沒因為自己的相貌,而抱怨過什麼。
或者說,他那副心腸,從來就沒裝過這些念頭。
哪怕這胎記,可能與其淪為孤兒有直接關系,武隐也不在意。
老天這麼給的,他就這麼活。
反正也不能爬回娘胎裡重來一遍,又何必想這麼多?
可今時今日,為了兄弟義氣,武隐還是擔心起自己的樣子。
會不會給近在眼前的婚禮,帶來并不美妙的影響。
聽到一切的嚴飛陽,自然是感同身受,同時又有些内疚。
他二話不說,推門便要去找武隐,卻被楚一巡一把拉住。
隻聽院裡譚鸢道:
“咱們雖然沒見過嚴家莊的人,但我相信飛陽的眼光。既然定了讓你擡轎子,他們就一定能接受,無論什麼樣子。”
這次換武隐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