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事到如今,您與我也算是同病相憐之人吧?”
“說句大不敬的話,自那天一見傾心起,我就做過很多夢。”
“雖然每次夢醒後,我都笑自己太蠢太傻,可下一次還是忍不住去奢望、去期待……”
韓凜靜靜聽着,絲毫沒有打斷或怪罪的意思。
誰讓這許多年間,自己對秦川亦是這般相思情重、患得患失。
縱使如今他們不得不分開,但聽到相似的心境,他還是會不自覺得柔軟下來,眼含笑意。
陳子舟感激地看向韓凜,繼續道:
“哪怕後來我逐漸清醒,您也不再頻繁地出現在夢裡,可那場重病,還是把一切都打回了原形……”
“聽着嬷嬷們的講述,受着張禦醫的照顧,我又一次開始了不切實際的幻想。不管怎麼勸說自己,您如此行事不過因為父親的緣故,我也再難退步抽身……”
“陳小姐——”韓凜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
“此事,你若不願,我就是拼着皇家聲名,也一定為你洗刷清白!”
他實在是不忍心,埋沒這樣一個女子。
若自己和秦川是因為生在朝堂、身不由己,那何必還要拉無辜之人下水呢?
陳子舟笑了笑,臉上并無喜色。
“此事并無退路,這個道理小女明白。”
“但小女看得出,陛下是有情之人,所以子舟隻想在婚前問個清楚,那個能讓陛下動心,卻又不得不舍棄的究竟是何人?”
對于這個問題,韓凜似是毫不意外,或者說他早已準備好如實相告。
就像那場洞房花燭一樣,對陳子舟的坦白,亦算是一次消極的抗争。
更算是他,對秦川最後的交代。
韓凜清了清喉嚨,聲音又變回記憶裡的優雅華貴。
“陳小姐,實不相瞞,我韓凜确有心儀之人。我們自小一起長大,從知曉什麼是心動起,他就是我情感的全部意義。”
這個回答,顯然出乎了陳子舟的預料。
隻見她黛眉微蹙,輕聲發問:
“既然如此,陛下何不直接納了她?百姓們也就明白陛下之意了。”
“我納不了他,永遠都納不了。”
韓凜看着陳子舟的表情,自己也笑起來,隻不過笑得很苦罷了。
“是她出身過于低微?還是罪臣之後?”
陳子舟真是替韓凜難過,竟情不自禁地為其出起了主意。
“那以您的權勢,想洗白她的出身并不是難事,為何要……”
“因為——”
韓凜停頓了下,深深吸了口氣平靜道:
“他不是女子。”
随着真相揭曉,陳子舟腦海裡那些紛雜的片段,突然就串聯在了一起。
為何去歲七夕,自己會看見橋邊的韓凜?
那并不是相思成疾認錯了人,而是他的确與人有約。
還有,在自己病重時,韓凜為何會突發奇想,讓内監們送來新奇玩意兒,恐怕也是那個人的主意。
而那個人……
陳子舟想起,當日華英山上的另一個少年。
他與韓凜并肩站在柴扉前,一樣的風流倜傥,一般的俊逸無雙。
從起初就保持着冷靜的陳子舟,終于有了情感上的波瀾。
她戚戚然一笑。
“能得陛下坦誠相告,子舟三生有幸。也多謝您讓我一早知道,無論我如何努力,都不可能有機會走進您心裡。”
她擡起手,以一個不經意的姿勢,拭掉了眼角旁的淚滴。
“也罷,身為女子本就報國無門、有志難酬,若犧牲我一個能換父親仕途順遂,中州平安祥和,也算是我為家國進了心……”
接着,她飄飄下拜。
“小女之身,全憑陛下做主!”
韓凜看着眼前的陳子舟,敬重與憐惜之情油然而生。
他鄭重道:
“陳小姐,我韓凜今生的确給不了你琴瑟和鳴、兒孫繞膝的夫妻恩愛,但我願以性命起誓,會一生尊重你、愛護你,事事以你為重,不使你為難一分一毫。”
陳子舟緩緩起身,眼裡是希望與哀痛并存的光。
一滴晶瑩的淚水滑過,卻依然擋不住那份勇敢和堅定。
“謝陛下……”
一字一字,被她說得蕩氣回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