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眼突出,眼歪口斜,舌頭伸出三寸有餘……
确認過江格知的死因,書房裡外又不見可疑,姬珣幾人借用江宅偏廳,遣府中衆人一一入内問話。
“妾身範氏,見過大人!”
率先入内的是江家主母,範氏。
許是不曾見過此等陣仗,不等疾風追影開口,範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雙唇發顫,面無人色。
“夫人快起身!”
宋晞将人攙起身,一面傾茶,一面示意疾風開口。
疾風會意,背對着斜落的餘晖,氣勢凜凜道:“夫人與江大人自幼相識?”
将将落座的範氏渾身一顫,立時挺直了腰闆,又忍不住哆嗦道:“不瞞幾位爺,夫君與我自幼相識,是鄰裡鄉親!”
“方才聽夫人于靈前哭訴,”疾風神色不變,輕一颔首,又沉聲道,“江大人從仕前,似乎荒唐過一陣?”
生怕說了什麼不該說的,範氏緊了緊手裡的帕子,眼裡倏而湧過一絲不安。
“是、是……此事本非我夫君之過,怪隻怪那表兄,攀上了高枝,時常帶他出入風月之地。”
“表兄?”高枝?
宋晞将熱茶塞到她手中,輕捏了捏她不自禁發顫的臂腕,柔聲道:“聽夫人話裡的意思,那位表兄似乎頗有門路?莫不是認識什麼大人物?”
自宋晞勸慰的動作裡得到些許安慰,範氏神情一松,摩挲着杯沿,颔首道:“是有門路,表兄在侍郎府做事,平日裡深得莫侍郎倚重!”
“莫侍郎?”
窗前餘晖斜照,靜坐在晚照裡的姬珣聞言頓然擡起頭,眼裡寫着謹慎,沉聲道:“夫人口中所言,莫不是工部侍郎,莫聞識?”
雖隻有過一面之緣,他對莫侍郎的儒雅氣度依稀仍有印象。
範氏神情一怔,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神情愕然道:“幾位爺也認得莫侍郎?”
想起吏部資料裡江格知成為工部主事前缺失的一半,姬珣面色微沉,叩着扶手沉吟片刻,垂目朝範氏道:“敢問夫人,江大人不曾參與科舉,家中亦無恩蔭,如何入了工部,謀了遷村的差事,得了主事之職?莫非,”他眯起雙眼,盯着堂下瑟瑟發抖之人,聲色低沉道,“是莫侍郎推舉?”
“是、是……”
似生怕自己多說多錯,範氏揉捏着帕子,神情愈發惴惴不安。
“……初時也總對我夫君愛答不理的。”
少頃,她低垂着眼簾,顫聲開口:“約莫兩年多年,我夫君又跟着二表哥出門吃了次酒,回來時滿面紅光,隻說侍郎大人松了口。”
“松了口?”姬珣下意識蹙起眉頭。
“是。”
範氏輕輕颔首,瞟了姬珣一眼,垂目同時,眼底忽而浮出幾絲不期然的赧然來。
“好不容易謀了一份差事,俸祿沒拿回家,先領了個小的回來。”範氏眼眶泛紅,滿臉憤懑道,“妾身這夫人的位置,坐得真真窩囊!”
姬珣不為所動。
“府中上下皆是夫人親手打理,妾室如何能與夫人相比?”
不等她應聲,姬珣話鋒陡轉:“不知夫人可還記得,家裡曾有份地契,位于九龍山下?”
“九龍山?”
拭着眼角的手蓦地一頓,回想許久,範氏瑟縮着脖頸,諾諾颔首道:“是有片林子,是妾身嫁來江家時娘親給的嫁妝。”
“林子?”
腦海間靈光乍現,疾風仿似突然通透了什麼,上前一步,急聲道:“林子的地契現下何在,夫人可還記得?”
“現下?”
範氏被唬一跳,滿臉驚懼地看了看房中上下,戰戰兢兢道:“不瞞幾位爺,那地契……夫君說京中形勢錯雜,要謀得事做需得上下打點,那地契,妾身一早交給了他,任他處置。”
“原是如此。”
姬珣舉目望向張起白幔的庭間,默然不語。
*
“夫人請坐。”
第二位入内之人是行止妖娆、粉黛未施的江家小妾。
進門伊始,女子一颦一笑、舉手投足間皆滿書淡然,仿似見慣風月,又似對此間事渾不在意。
如同一朵根須潰敗的三月春花,開到荼蘼,全無生氣。
不等姬珣幾人讀懂她身上的違和何在,女子娉婷袅袅近前,一面施禮,一面款款道:“妾身雲松,見過幾位大人!”
“雲松?!”
追影劍眉微凜,脫口而出:“你是雲松?!”
疾風幾人莫名回頭:“追影,你認得她?”
追影搖搖頭,轉向姬珣幾人道:“并不認得,隻是雲松其名……爺,是否記得兩年多前,碧依河畔出過一事——王尚書家次子王二與鄭國公府三郎鄭世安為一風塵女子大打出手,甚至鬧到了聖上面前?”
“你的意思是?”
追影輕一颔首:“爺,他兩人為之大打出手的女子,便是彼時名動京城的槐安樓中花魁,雲松。”
“花魁?”
姬珣眯起雙眼。
十裡碧依風塵地……倘若雲松的确出自碧依河畔,她的婀娜與頹廢的确能說得清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