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競放,謂之争春……庭間那高台,姐姐過來時可曾瞧見?争春宴時,花钿金裝的姑娘是朵朵春花,置身高台供來客、賞玩……錦衣華服的來客們,臉上皆戴着紋樣精細的鎏金面具,舉手投足間亦不乏名門氣度……
“絲竹佳釀隻是尋常,興起之時,來人可折花,可讓台上春花做任何事情。若有不從,或不情不願者,客人眼裡露出些許不悅,素來和藹的嬷嬷與先生們亦會換了一副面孔,輕則打罵,重則……
“紅消香斷,有去無回。”
滿院花草凄凄,蒼翠同泣。
除卻聲音顫抖的文音,風裡許久無聲應話。
“爺?!”
直至亭外傳來一聲驚喝,落進亭内的晴光倏而搖曳,宋晞下意識擡頭,而後才見飛翹的檐廊下春葉簌簌,姬珣脊背僵直,如臨大敵模樣。
他舉目望着遠方,雙手早已緊攥成拳,而今終于按捺不住,一拳揮向亭柱。
“簌簌簌——”
落葉紛紛,春紅污淖,暖風卻如一段别離曲。
仿佛被晴光刺痛,宋晞蓦然收回視線,目光忽閃。
良久,她擡起頭,看着文音的眼睛,神情鄭重道:“妹妹可還記得,來過莊子的客人,除卻面容,可有什麼不同尋常之處?”
聽文音方才叙述,往來别夢莊參與争春宴之人不在少數。若能辨認出一二來人的身份,而後能借以尋出幕後之人,再好不過。
有面具遮面,狂妄自大的名門之後才更可能顯露出真實的——
“音色、身段、衣着、環佩……讓人立時能瞧出或聽出不同的特别之處,隻要妹妹有印象的地方,皆可。”
“特别之處?”
文音一怔。
沉吟許久,她擡頭看向折返亭内的左右,眼裡顫動着遲疑,徐徐道:“來人大多衣飾華美,若說有什麼不同……”
想起什麼,文音目光一凜,看向宋晞道:“有一人!”
“誰?”姬珣幾人聞言齊齊注目,神情嚴肅。
“看着……”
文音轉向他幾人,眯眼看了一圈,又指着火影道:“身量與這位公子近似。那人的手掌心,”她攤開左手,右手食指自上往下劃拉一道,神色鄭重道,“有條疤!隻疤痕很淺,像是已有年頭。”
“疤?!”
宋晞兩人視線交錯,面色齊齊一沉。
天下之大,左掌有疤之人自不在少數。隻大人不僅是名門之後,身量還與火影近似……共同符合這些條件之人,好巧不巧,他兩人正巧認識一位。
韓阙,韓相之子、名門之後,昔年的中州四公子之一,今夕的戶部侍郎。
他左手掌心裡那條疤,正是少時一同玩鬧時,為救失足落下假山的姬珧而留下。正是從那日起,姬珧與他越走越近……
此間别莊莫非是……
“火影!”
不等宋晞思量分明,姬珣緊擰着眉頭轉向火影土影。
“帶文姑娘回府,告訴紅雲綠柳,文姑娘是我二人貴客,務必好生照顧!”
“是!”
“讓殿下遣人過來,将莊中上下好生搜羅一番,若能尋到名冊,将姑娘們送回家鄉,若不能……聽殿下安排。”
“是!”
“再有……”
他舉目望向春日灼盛處。
宮阙九重,恢弘如見玉宇瓊樓。内裡頹敗或堂皇,外人不可窺。
他頓然收回視線,眼底噙着不可窺的冷然,沉聲道:“眼下東市正熱鬧,你讓人扮作拾柴人,去東市賣柴。”
“賣柴?”火影一怔,看看土影,一臉茫然道,“爺,可是要打探什麼消息?”
姬珣輕搖搖頭,垂目望了望莊中上下,繼續道:“讓人放出風去,就說昨兒個晚間琉璃村夜火,殿下附近林間救下兩位迷途至此的姑娘,渾身上下滿是傷口,口中胡言亂語……”
“爺是想?”火影雙目驟凜,“引君入甕?”
姬珣舉目望向棗林方向,神情悠遠道:“聽聞棗林要動土,馬不停蹄來棗林焚屍;聽聞琢玉與我來了琉璃村,一刻不停回别夢莊殺人滅口……依你二人之見,那幕後之人可能容許莊中女子死裡逃生,而後被二殿下救了去?”
火影重重颔首:“爺,那将‘甕’置于何處為宜?”
“太過偏遠惹人生疑……倘若文姑娘當真跑進林裡為北甯軍救下……”
姬珣目光一頓,沉聲道:“讓北甯軍護送回營!”
“是!”
“再有,”姬珣轉向火影,“送文姑娘回去後折道府衙,調閱房契,看看别夢莊而今在誰人名下?”
“遵命!”
火影沉聲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