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他……”
“王爺是在找他嗎?”
宮商話沒出口,一道清朗的少年音伴着凜風蕭蕭,穿過濛濛夜霧而來。
廊下衆人陡然回頭。
長街盡頭,十數火把次第點亮。
百來名精神抖擻的北甯兵擁着金甲銀裝的二殿下,拿住了垂頭喪氣的角羽,穿過長街,浩浩蕩蕩而來。
威如遊龍逶迤過山河。
梁軍偏安一隅日久,與縱橫沙場的北甯軍何以相較?
看清來人聲勢,不必誰人開口,一衆梁州軍紛紛收刀回鞘,退至牆邊,不敢恣雎。
“這位又是?”
“角公子?他怎會……莫非與梁王……”
“真真妄為!”
“……”
牆根下紛紛議論又起。
擡眼見梁王面沉似水卻不敢妄動……衆人面面相觑。
莫不是來人身份高貴,不在太子殿下之下?
能與太子相較,能領兵打仗的少年将軍……再看他年齡、眉目……來人身份已然昭彰。
“下官!”“草民!”“臣等!”
“叩見二殿下!”
不知誰人起頭,姬琅一行抵達時,牆根處已呼啦啦跪倒一片。
姬琅擺擺手示意衆人起身,又轉頭瞟了一眼屋頂上方,無奈道:“莫要調皮,快下來!”
“是!”
“遵命!”
又是飒飒兩道聲音,兩名少年婉若遊龍,眨眼站定在姬琅面前。
“嗯?”
餘光裡映入宮商恨不能将兩人千刀萬剮的冷銳眼神,雪嶺眨眨眼,倏地轉過頭,朝他歪頭一笑。
宮商神情一怔,依稀隻眨了眨眼,另一道如練身影左右騰挪倏地出現在他面前,歪着頭往他嘴裡塞入一物,不等他回神,又飛身離去,眨眼不見蹤影。
方才所見,依稀隻是他一眨眼的錯覺——
“咳咳!咳咳咳!”
若非喉口酸痛難以忍受。
“你給我吃了什麼?!”他狠狠瞪着霧凇,目眦欲裂。
霧凇一臉無辜地眨眨眼,轉向雪嶺道:“他說什麼?”
“不知道!”
雪嶺雙手環抱胸前,一臉的理所當然。
“卑鄙!”
宮商撐着車轅的手陡然用力,試圖運氣将那物事排出,卻一無所獲。
“他說你卑鄙!”雪嶺自信回頭,朝自家兄弟輕一颔首。
“哇!”霧凇兩眼瞪得渾圓,一臉驚駭道,“梁州人愚昧!”
“愚昧!”雪嶺深以為然。
街邊、廊下、牆根處,一衆梁州眼神交彙,又紛紛垂下視線,不敢多言。
“看着年長,怎的連‘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之理都不懂?”霧凇一臉的理所當然。
宮商渾身一顫,刹時抖如篩糠。
兩名少年依舊旁若無人。
雪嶺轉頭看他一眼,神情唏噓道:“沒去過學宮,主家也不教他習字,真真可憐!”
霧凇順着他的目光看向神色陰晴不定的梁王,一臉恍然大悟地接話:“真真可憐!”
“你們!”
梁王府第一謀士宮商六藝俱齊,素來風姿卓絕,為梁州一衆未出閣女子傾慕,而今卻被他兩人不知真心還是假意的你一句我一口,氣得氣血上湧。
“噗——咳咳!咳咳咳!”
霧凇倏地閃至雪嶺身後,一臉嫌棄地撇着臉:“髒!”
“髒死啦!”雪嶺應聲。
“好了!”
姬琅兩眼一瞪示意兩人退後,舉目望着廊下,朝姬珣輕一颔首,而後從懷中掏出令牌,睥睨着四下,冷聲道:“束手就擒,本王将上書陛下,恕你們不知者無罪!若是冥頑不靈,休怪本王不念同為行伍之情!”
“軍法伺候”四字落地,梁兵面面相觑,臉色一陣陣發白。
聽申知州幾人喊破來人身份時,一衆梁兵已經駭得雙腿發顫,而今又聽二殿下當衆保證,會上書替他們求情……
“哐啷”一聲,不知誰人沒拿穩手中長刀,卻如冷水入油鍋,一衆梁兵左顧右盼,神色惶惶間,隻生怕自己落後人一步,惹了二殿下不快。
一時間隻聽“哐啷啷”一陣響,一衆梁兵紛紛雙膝跪地,俯首稱降。
“殿下開恩!”
“殿下饒命……”
明白大勢已去,大腹便便的梁王仿佛經不過春夜晚風似的,臃腫的身量微微一顫,刹時面如死灰。
“既如此……”
姬琅淡淡瞟他一眼,正要收起手裡的令牌,卻聽飒的一聲,一道厲喝自廊下傳來。
“我看誰敢上前一步!”
衆人齊齊擡頭。
卻是藏身許久的浮雲生不知又從哪個角落裡鑽出來,偏不信梁王大勢已去,提着長刀,直撲向離他最近的火影。
姬珣側過身,眉間微微一擰。
疾風金影幾人仿似不忍再看,左右别開臉。
浮雲生神情一怔,沒來得及開口,早就為土影的不知所蹤、梁王的拖拖拉拉急火攻心的火影一聲厲喝——
“你、找、死!”
無人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纏在腕間的赤練鞭仿佛生了靈智般,呲溜一聲攀上浮雲生後腰,沿脊骨一路向上,直至他纖細又脆弱的脖頸。
“給老子、滾!!”
手上頓然用力,纏在浮雲生頸上的鞭尾驟然收緊!
哐啷一聲,長劍落地,浮雲生兩眼一翻,霎時口吐白沫。
“還有誰!給老子放馬過來!”
火影大步行至廊下,迎着夜半凜風,盯着一衆畏畏縮縮的梁州軍,沉聲開口。
“火影?”
不等衆人出聲,令行禁止的北甯軍倏地自發讓出一條通路。
土影清朗的聲音自光影寥落處傳來。
“怎麼這麼大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