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晚風、街邊攘攘倏而遁遠。
明暗交彙、月華傾落之地,齊整排列的北甯軍自發讓出一條通路。
四道你攙我扶、略顯狼狽的身影披着西梁山下的暗,迎着春月晚風,穿過冥冥長夜而來。
“阿晞!”
認出土影的身影,廊下的火影眼睛一亮,飛快收起赤練,箭步邁下台階。
另隻腳沒來得及跟上,耳畔響起滿是驚喜的低呼,沒等回頭,衣袂被風揚起,一道熟悉的身影仿如離弦之箭,穿過門廊,直奔對街而去。
“……爺?”
火影步子一頓,回過神時,姬珣早穿過長街,站定在宋晞幾人面前。
與此同時,認出飛快近前的身影,攙着宋晞的追影立時松開手,錯步讓至一旁。
長街兩端楊柳依依、月華簌簌,暗影投落,熟悉的藥苦伴着晚夜清香拂面而來。
宋晞神情一怔,下意識擡起頭。
熒熒火把襯出晚月昏晦。
自浮雲樓至他幾人所在的一路浮塵紛揚。
近前之人衣擺翩跹,吐息失序,等不及喘口氣,雙手已握在她肩上,形容急迫:“可還好?”
盛着晚月的瞳仁泛出明晃晃的擔憂,微蹙的眉間不知何時緊擰成了結,不聞應答,他撐着宋晞的手越發用力,一面上下端量,一面連珠放炮似的追問道:“怎會從前門出來?怎會與琢玉一道?發生了何事……”
分明隻離開幾個時辰,但如别離幾多春秋。
見他手忙腳亂,聽他喋喋不休,聞他不說相思、句句相思……宋晞看着他的眼睛,隻覺自己的心已然化作秋時月、春湖水,三月南州杏花雨……
“莫怕!”
宋晞蓦然展顔,借他撐着自己的力道前傾上半身,直至方寸之地,眸光作筆走過他滿書驚懼、後怕與愛憐的眉眼,而後凝望着那雙黑白分明的瞳仁間倒映出的小小的自己,柔聲道:“莫怕,阿晞無恙……”
幸得雲裳體質特殊,在地下時雖受了些小傷,回浮雲樓的一路已痊愈大半。如是想着,宋晞垂目望向姬珣撐着自己的臂膀。
直至斑斑血迹落入眼中,她面色驟沉。
“受傷了?!”
不等對方應聲,她雙手捧住他傷痕累累的右手,緊蹙着眉頭,啞聲道:“誰人傷你?還有哪裡有傷?”
“不妨事!”
仿佛這才發現自己右臂上多了兩道傷口,姬珣不甚在意的甩甩手,轉而與她十指相扣,又轉身朝近前來的姬琅作揖道:“今日多得殿下相助……”
姬珣傾身施禮之際,左前方不遠處,火影幾人也已趕至土影面前。
不知時片刻前被浮雲生自作主張之舉惹起的餘怒未消,還是旁的什麼,越至跟前,火影的步子越是遲緩,兩眼卻漸漸泛了紅。
“回來便好……”
畢竟久經沙場男兒郎,平日裡插科打诨,危難時生死可依,待到兩日不見的當下,望着月華之下灰頭土臉的自家幺弟,火影蓦地垂着頭,近前拍了拍他的肩,啞聲咕哝:“瘦了!”
土影頭一歪,明白了什麼,嘴角忽而上咧,大喇喇道:“火影,今日之事頭功在我!你可不準跟我搶!”
火影喉頭一哽,泛紅的雙眼蓦然圓睜,而後撲哧笑出聲。
“你啊!”
“太好啦!”
“皆無恙!”
南甯侯府的影衛大多寡言,幾步之遙卻有性子歡脫的雙生子,目睹别後重逢之喜,咋咋呼呼又開了口。
“一個不少!”
“平平安安!”
長街肅然。
流淌晚月間的惆怅、後怕、驚魂不定……因着他二人的你一言我一語,刹時被沖淡不少。
“平生不會相思!”
“才會相思!”
“便害相思!”
直至三兩個來回後,兩人盯着宋晞,大膽又一臉無辜地論起相思事,姬琅下意識瞟了眼姬珣兩人,連忙制止道:“胡言亂語什麼!還不快過來幫忙!”
“是!”
“來啦……”
相助北甯軍處理完廊下一應事宜,将梁王暫且看押進梁王府後,姬珣一行浩浩蕩蕩返程望山客棧。
東方天幕已熹微。
迎着寥落的辰星與袅袅春風,追影在火影幾人的連聲追問下,細細說起與姬琅一行相遇之事……
兩個時辰前的山下密道。
宋晞一行穿過骸骨堆砌成的石牆,朝着水流聲行出不多時,谷底山澗沒能找到,反而為另一堵厚實的岩壁擋住了去路。
一路奔波周折,土影背上的阿秋已然奄奄一息。
宋晞面色愈沉。
倘若因她的一意孤行害了阿秋……
正不知如何是好,岩壁彼端,淙淙的流水聲倏而多出幾道窸窸窣窣、齊整有力的行進聲,依稀一行人正朝他們所在急趕而來。
“堵住啦——住啦——啦——”
“沒路啦——路啦——啦——”
“七拐八繞,條條死路!”
“爺,可要回頭——回頭——頭——”
“也是死路?”
宋晞幾人啪在牆上側耳細聽,直至熟悉的音調伴着回音自彼端響起,追影眼睛一亮,轉頭朝宋晞道:“是二殿下!”
“琢玉?!”
兩個活寶有一句沒一句搭着話,宋晞已顧不上細聽,雙手成拳敲打着岩壁,扯着嗓子大喊:“琢玉!殿下!二殿下!!”
岩壁彼端刹時一片阒然。
生怕二殿下不熟悉他幾人聲線反而生了防備,追影心下着急,擺擺手示意宋晞讓開,而後運出十分功力,一掌拍在石壁上。
“轟隆——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