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兩字出口,浮雲生滿目猙獰再不遮掩。
他自袖口掏出一個形同角先生手上的銅鈴,高舉過頭頂,輕輕一搖。卻聽當啷一聲,四合而來的莽漢刀背翻轉,面容微變。
“爺,看他幾人的眼睛!”火影驚喝出聲。
卻也不必他提醒,他幾人看得分明,三記銅鈴聲後,一衆壯漢似頓然失了隻知覺與神識,墨色瞳仁占據眼眶,面無表情,形同行屍走肉。
姬珣臉色微沉,偏頭朝身後道:“追影,帶雲姑娘走!”
“是!”
同樣服了雎鸠草,二階的壯漢看似比三階的少年們難對付許多,加之三階有土影為内應……
追影與宋晞兩人視線交彙,不等浮雲生動手,驟然轉身向後,邁進那狹窄閉塞的甬道,朝三階狂奔而去。
甬道本就曲折幽回,加之黑暗為遮,頭頂上方的刀槍劍叩被放至無限大。
宋晞頻頻回眸,忍不住道:“追影,他們……”
“姑娘莫怕!”
追影回身望了望洞口方向,搖頭道:“區區二三十幾人還奈何不了爺,況且金影木影還在樓外,有他兩人相助,爺幾人定會安然無恙。”
“好!”宋晞輕舒一口氣,“走!”
“轟隆隆——”
第二道暗門後。
方才還滿目嚣喧的三階而今人去樓空,除卻杯盤狼藉,四下空無一人、杳然無聲。
“這檻阱……”
兩人直奔阱欄前,左顧右盼許久,宋晞道:“似乎沒有下去的地方,莫非裡外并不能通行。”
“雲姑娘讓開些!”
追影臉色微變,不等宋晞退後,倏地抽劍出鞘,往阱欄所在重重一揮。
卻見一道銀色冷芒掠過,一瞬靜寂之後,隻聽噼裡啪啦一陣響,看似牢不可催的阱欄霎時倒下一片。
“走!”
追影收劍回鞘,轉頭朝宋晞道:“跳下去,如何?”
宋晞本就不是嬌氣的性子,加之而今事出有因,聞言面色一凜,率先扶上搖搖晃晃的阱欄,轉頭朝追影道:“先行一步!”
“撲通!”
“撲通!”
檻阱下方刹時浮塵四溢。
宋晞兩人視線相觸,默契屏息凝神,隻生怕方才揮劍又跳下的動靜驚動角公子一行。
誰知直至那四溢的浮塵漸歇落定,四周依舊一片阒然,仿佛杳無人迹。
“莫非,”追影下意識蹙起眉頭,“逃了?”
宋晞眯眼望向土影幾人離去的方向,輕搖搖頭道:“不太可能,更有可能他們現下身處之地離此地甚遠!”
目光交彙,追影輕一颔首,而後齊齊貼向岩壁,一前一後蹑足而行。
臨近那虛掩着的南門,追影耳朵貼近岩壁豎耳細聽,很快朝宋晞搖搖頭,手勢示意:沒人!
宋晞輕一颔首,兩指朝向門内,示意他道:走!
追影緊握腰間佩刀,貓着腰,閃身躍入門内,待兩眼适應周遭黑暗,轉頭見宋晞已跟上,朝她輕一颔首,蹑手蹑腳朝門裡匍匐而去。
“貓腰”、“匍匐”并非誇大其詞。
二階自三階的甬道雖偏狹,好歹容得下兩人并肩,岩壁上方也有綽綽燈影投落。他兩人而今身處之地,宋晞尚可,修颀如追影者全然直不起腰。越往裡走,暗道越是曲折幽回、昏晦潮濕。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稍稍開闊的前方,一道三岔路口頓然出現在兩人面前。
左側燈影搖曳,右側陰風陣陣。
相同之處在于,無論選擇哪條,目之所及的不遠處已然有更多旁支岔路、機關陷阱,仿佛一頭蟄伏在暗裡的野獸,張着血盆大口,正靜靜等待着擅入之人。
“這……”
宋晞站定在分岔路口左右為難,忍不住蹙眉道:“分頭行動?”
追影輕搖搖頭,先走到左邊岔路舉目而望,又行至右側,摩挲着牆壁眯眼細看。隻不多時,他兩眼放光,轉頭朝宋晞招手道:“雲姑娘,這兒!”
宋晞連忙擠到他身側,依着他的手勢往牆上摸索了許久,柳目倏地一亮,低聲道:是個蘭花紋?這是?南甯軍的暗号?
是!
追影并不贅言,隻一面颔首,一面小聲解釋道:“方才爺設法将自己的玉佩留給土影,其一為給回來阱中找個借口,其二正是為此!”
彼時上場之人皆換上了同等質地的粗布麻服,換言之,土影幾人定已被搜過身,身上不會再有匕首之類的物事,要憑空作出記号實在有些強人所難。
拿到玉佩,土影立時明白了姬珣的計劃,如此才會沿途留下記号。
“走!”
有了蘭花紋作指引,前路再如何逼仄濕滑,宋晞兩人的速度不降反增。
如此左轉右出,南遮北掩,彎彎繞繞、兜來轉去足有一刻鐘的時間,待宋晞近乎辨不清方向之時,前方萦回而來的風頓然幽咽。
宋晞兩人下意識放緩步調。
繞經一道平整如刀削的石屏,眼前所見驟然開闊。
“這是?”
宋晞下意識倒抽一口涼氣,近前的步子倏地一頓。
長、寬、高各數丈的岩洞内,左右牆上燃着熒熒火把,岩洞上方懸着一串串鐵鍊,不知作何用,隻依稀能瞧見幾串鐵鍊上沾着血迹斑駁。
正中是個約莫兩丈高鐵籠,正中放着一個水缸,上頭吊着鐵鍊,亦不知作何用。
兩人面面相觑,正不明所以,平整如嶂的岩壁後方傳來若有似無的滴答聲。
按說他兩人身處地下,所行一路潮濕又陰冷,時有水滴聲再尋常不過,也不知為何,水滴聲随同若有似無的風聲落入耳中的刹那,宋晞渾身一激靈,隻錯覺迎面而來的風突然冷了好幾成。
“雲姑娘?”
追影蹑足行至她身側,微微蹙眉道:“可還好?”
“這水滴……”
宋晞一面搖頭,一面看向那平整的岩壁,話沒出口,繞過岩壁而來的長風裡倏而多出一道人聲。
“……錯了……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