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
“嘚嘚嘚——”
春月西落,天色将明之時,宋晞一行迎着夜半凜冽的寒風,穿過十裡長街,快馬加鞭往西梁山方向疾馳而去。
聽聞夜半入山是為追查梁川渡口所在,又聞荒廢日久的梁川似仍有人在暗中使用,思量許久,秦岱終于在破曉前松口,答應帶他幾人進山,要求是入山之後,萬事聽他安排。
姬珣幾人無有不可。
半個時辰後,人迹罕至的西梁山,一棵茂密的梧桐樹下。
秦岱翻身下馬,系好缰繩,又取下馬背上晃悠了一路的麻袋,一邊示意他幾人下馬而行,一邊掏出麻袋裡一早備下的物事。
“繩索、鐵鈎,一人一副,都收好了!”
他将鐵鈎繩索分給衆人,一邊道:“梁川逶迤西梁間。梁川在旭南峰彼端,要去梁川渡口,你我需得先穿過那旭南峰。”
“穿過旭南峰?”
姬珣神情一怔,下意識舉目望向那高聳入雲的春月傾落之地,忍不住道:“秦伯,聽聞昔日你們開山采石都是在那旭南山陰,莫非都如今日這般,每日都要翻山越嶺?”
“彼時的确不用。”
秦岱将繩索塞到他手中,又順着他的視線回頭忘了一眼,冷哼道:“約莫兩三年前,城裡時有平民沖撞山神之事發生,為保護城民,除卻修建山神廟,梁王還下令将出入西梁山的路都用巨石封了起來。而今要出入西梁山陰隻一途可行。”
他忽而眯起雙眼。
遙空辰星寥落,夜幕如壓,連綿群山仿如墨河橫淌。
時近破曉之故,林間煙岚若隐似現,乍眼望去似有魍魉穿行,哀鴻遍野。
此情此景湧入眼中,姬珣心上倏而生出一股冷然之意。
不等開口,秦岱凝望着遙處的目光倏地一凜,擡手指向半山腰,沉聲道:“經神廟,入鬼林!”
“神廟?”
“鬼林?!”
疾風追影齊齊開口,又齊刷刷擡起頭看。
晚星如墜,凜風呼嘯。
若有似無的香火氣伴着凝露與花香袅袅而來,姬珣幾人适才看清,秦岱指向之地,蒼翠推浪的半山腰原來藏着一座古廟,檐頂高聳,恢弘大氣。
“那是?”姬珣目光微沉,轉向秦岱道,“梁王讓人重修過的山神廟?”
“正是!”
秦岱将麻袋随手一扔,纏好自己的麻繩和鐵鈎,招招手示意幾人跟上。疾風幾人交換過眼神,跟上秦岱蹑足而去。
“窸窸——”
“官府明文規定,酉時後不得出入西梁山。”
山間涼風依依,夜露未晞。
除卻春草拂過腳面的窸窣聲,山間隻秦岱壓低了聲音的警告不時落入耳中。
“窣窣——”
“山下雖無人看守,山神廟卻有僧人輪班。若是不想惹麻煩,一會兒經過山神廟時,萬不可發出聲響!”
疾風幾人面面相觑,各自帶着滿臉不解颔首以應。
直至一炷香後,行經山神廟時,如雷的鼾聲伴着長風穿過門房而來,他幾人才明白,為何隻要不聲不響便能平安穿過山神廟。
“秦伯!”
穿過山神廟不多時,性急的追影按捺不住,三兩步追上秦岱,連珠放炮似的追問道:“廟裡的老僧都這樣?一道夜半便鼾聲如雷?若如此,豈非誰都能夜半上山來?再有,你方才為何說’經神廟、入鬼林’,這鬼林在何處?”
“呵!”
秦岱一聲冷笑,倏地停下腳步,眯眼望着遠處道:“自己看!”
追影下意識擡起頭,看清遙處情形,兩眼霎時瞪得渾圓。
“那是?!”
但見一澗之隔月華蒼茫,星河如墜。
連綿起伏的野林間,一個個鬼影仿佛紙鸢飄來蕩去,一叢叢鬼火時遠時近、無聲無息……
聽清追影口中清清楚楚的倒抽涼氣聲,秦岱瞟他一眼,一臉揶揄道:“連鬼林都不知,也敢上山來?”
不等對方應答,他又轉頭看向姬珣幾人,眼裡挂着明晃晃的不屑,嗤笑道:“若是改變了主意,現在回府也還不遲。”
“裝神弄鬼,上不得台面。”
疾風一手落向腰間佩劍,一手緊握成拳,冷眼望着一澗之隔,冷聲開口。
“就是!”
追影從初時的驚愕中回過神,忍不住低聲咒罵了一聲,又瞪着秦岱,怒道:“你們梁州城人還真是!吓唬百姓的手段都如出一轍!”
“卻也不一定是……”
宋晞松開姬珣,朝前走出兩步,注目遙處許久,又轉頭朝幾人道:“裝神弄鬼的手段雖尋常,飄在空中的鬼影與天水鎮的山魅如此神似,怕是同一人的手筆,也未可知。”
“同一人?!”
姬珣走到她身側,盯着遙處的鬼影,目光驟凜。
神女廟、山神廟,山魅、鬼林,金絲蘭,吹笛人,梁川渡口……再有,青龍舍。
思量越深,他的臉色越是難看。
“既然都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