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南甯侯府的信鴿不說世無其二,也是萬裡挑一,趙伯怎會……他下意識擡起頭看,春晖斜落之地,趙府醫神情嚴肅一動不動。
他眼前之物……兩眼翻白,羽翼抽動,不是府裡的信鴿,還能是什麼?
追影倒抽一口涼氣,正擔心金影一個沖動之下對趙府醫刀劍相向,宋晞近前一步,看了看桌上的信鴿,又朝趙府醫道:“趙伯,它這是……睡着了?”
追影幾人齊齊一怔。
“難道是?”疾風近前一步,視線在琉璃盞和昏睡的信鴿間來回數次,沉聲道,“這福水?”
“諸位再看!”
趙府醫輕一颔首,端起一早備下的涼白開,往那信鴿臉上一潑。
“咕咕?”
刹那而已,方才還杳無聲息的信鴿倏地睜開雙眼,撲騰着雙翅,蹦蹦跳跳啄米吃。
“這?”這是什麼倒反天罡的起死回生之術?
追影一雙眼睛瞪得渾圓,滿臉得不可置信。
“并非起死回生。”趙府醫捋着胡須,若有所思道,“諸位可曾聽說過黃粱夢?”
“黃粱夢?”追影脫口而出,“那是何物?”
“民間有個更為通俗易懂的名字。”趙府醫轉向姬珣,“假死藥。”
“假死藥?!”
追影倏地直起身,一股腦道:“略有耳聞!據傳來自西域,服下後一個時辰便可見效,不見呼吸,沒有脈搏。據說江湖中有不少人靠此藥躲過了仇家追殺!”
“正是!”
趙府醫看向那幽芒陣陣的琉璃盞,面露不解道:“其他藥材皆為尋常,隻不知為何摻入了黃粱夢一味,且分量實在不低。方才我隻給那信鴿吃了一口,它便如死了一般無知無覺。”
“如此大費周章地布施福水,隻為讓姑娘們假死一夜?”
宋晞幾人面面相觑,神情間皆是茫然。
若非福水,那些不信神女之人又是因何而死?
“今日在神女廟,可有什麼發現?”姬珣走到她身旁,“可有蹊跷之處?”
宋晞搖搖頭,緊擰着眉頭道:“中間有簾帳相隔,裡間如何看不太清,隻一事,現下想來似乎有些不合常理。”
“何事?”衆人齊齊回眸。
“若我沒記錯,不少鄉鄰皆曾提起,每逢初一十五神賜之日,神女才會下山來?”
“的确如此。”
“既如此,”宋晞眯起雙眼,“神女廟逼仄,若無簾帳遮擋,内裡一眼可窮盡。那幾位女子,她們平日裡住在何處,吃穿用度從何而來?”
莫非真如那山中精怪般,月華朝露皆可為食?
精怪?!想起精怪,宋晞幾人臉色微變。
“西梁山魅”消失之地同為神女廟後、西梁山中,那裝神弄鬼的山魅與香火鼎盛的神女廟可有關聯?
西梁去天不盈尺,那終年難見天日的連綿山川間藏着什麼魍魉與隐秘?
“而今既已知曉神女廟所在。”
少頃,姬珣自思量間回過神,舉目望着房中衆人,正色道:“今夜子時,夜探神女峰!”
“是!”
議定夜半之事,用過午膳,衆人各自回房歇息,直至月上中天時。
“衣服可還合身?”
“正好!”
亥時過半,如歸客棧門戶緊閉,換上夜行衣的幾人已齊聚在一樓堂下。
“還好今兒個山魅沒下山,迎頭碰上才叫尴尬!”
追影打趣的話還沒落下,黑黝黝的窗外,一道空靈幽回的笛音伴着習習長風穿過長街而來。
疾風落在門上的手倏地一頓。
“有人?”
“南面?”
南面兩字不及落下,笛音穿過頭頂上方,自長街東南方遙遙響起。
“在移動?!”姬珣幾人臉色微變。
山魅之說一早深入人心,半夜吹笛已然不合情理,遑論這時上時下、時南時北的身法。
莫不是那裝神弄鬼的假山魅突然吹起了笛?生怕旁人看不見他所在?
“吱呀——”
幾人趕到窗邊,沒來得及看清吹笛人所在,忽聽長街盡頭傳來“吱呀”一聲響,依稀有人不堪其擾,忍不住推開門觑看。
“吱呀!”又兩道開門聲緊跟着響起。
宋晞幾人面面相觑,正不解鎮上鄉民怎得一夕間生出了熊心豹子膽,忽聽幾道踉跄的趿拉聲遙遙傳來。
“不對!”
直至誰家響起咚咚的敲門聲,姬珣面色微凜。
“爺?”疾風轉過身,“什麼不對?”
“半夜三更的,他們要去哪裡?誰在給他們引路?”
引路?!
疾風追影臉色微變,凝神再聽,腳步聲遠去的方向可不就是笛音遙去之地?
“笛音?!”疾風一把拉開大門。
“這是?!”
看清街上情形,衆人雙瞳驟縮,齊刷刷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