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斜照入廊下的春晖在宋晞兩人周圍落成一圈金黃色光暈,輕紋浮動之地隐于暗處,擡眼隻見雲紋暗流,難窺内裡風月。
宋晞眉心微擰,正遲疑是提步近前還是駐足觀望,一聲清泠泠的聲音落入耳際,她将将提起的步子微微一頓。
垂目看去,卻是端坐在蒲團上的神使之一,仿佛覺察出了她的用意,不等人出聲,倏地站起身,繞過木幾,娉婷袅袅而來。
“公子來此,不知所為何事?”
“神使莫怪!”
隻怕她不知規矩惹了“神女”之怒,林氏立時近前半步,擋住宋晞的同時,福身朝來人道:“雲小公子并非擅入,實際是家中幺妹相托……”
林氏三言兩語分說因由的同時,宋晞的視線已越過昏晦的堂下,投向雲紗浮動之地。
内裡雖不可窺,雲紗上依稀映出一道袅娜身影,長衫曳地,青絲如瀑,男女莫辨,飄飖而出塵。
春風拂過堂下,浮動牽牽連連的雲紗薄帳。
裡間之人揮袖同時,一道濃郁至霸道,又帶着有幾分熟悉的甜香穿過滿堂清幽,倏地掠過宋晞鼻下。
宋晞的心沒來由的一沉。
“既如此,公子且先落座。”
不等她思量分明,那面容周正的神使倏地近前一步,遮住她視線的同時,傾身擡袂示意她落座蒲團。
餘光裡掠過林氏與梁枕村鄉鄰的身影,宋晞的目光微微一頓。
——眼下并非打草驚蛇時。
“有勞神使!”
她攙住林氏的臂腕,并肩落座那女子示意之地。
兩人落坐蒲團不多時,兩名神使目光交彙,其中一人不聲不響起身,碎步匆匆掀過簾帳而去。
約莫一炷香後,女子去而複返,隻手裡多出一樽紋路精雅的琉璃盞。
“這是?”
宋晞自那女子手裡接過,正欲打開細瞧,覆在蓋上的手被人一把扣住。
“公子莫急!”
不等她開口,那女子端量着她的眉目,神情嚴肅道:“福水至陰,于女子至善,于男子卻無益。公子應幺妹所求上山來,務必讓此盞完好無損帶回給令妹,讓她親自打開。”
宋晞一怔,沒等思量分明女子的言下之意,微微怔忪的神情落入旁人眼中又有了不同的含義。
女子臉上浮出淺笑,很快松開手,轉頭接過身側人遞來的緣結,又朝她道:“此乃神女親手編織的福緣結,于女子亦有奇效,公子且收好。”
宋晞眨眨眼,不動聲色道:“神女無量!”
*
“春澗迢遞天上來!天水澗所烹之茶,果真不同凡響!”
春晖斜照的午後,如歸客棧二樓雅間,随行北上的趙府醫正與留守客棧的火影對座吃茶,房門被推開,姬珣幾人捧着琉璃盞,一路”長驅直入“。
“爺?”
火影立時站起起身,左顧右盼好一陣,見衆人都在且并不似手上模樣,面露不解道:“發生了什麼事?”
姬珣搖搖頭,偏頭示意宋晞放下懷中之物,一邊朝趙府醫道:“趙伯快來瞧瞧,這盞中之物有何異常?”
趙府醫正色,跟着走到桌前,斂袂揭起盞蓋。
一陣煙霧驟然撲面。
“小心!”
火影神色大變,一手擋住姬珣宋晞,一手拉起趙府醫,拔腿就要出門。
“火影!”
趙府醫一把拉住他,回身看了看露出内裡的琉璃盞,鼻尖微微一動,思量片刻,擡頭朝姬珣道:“又是甜香又是水霧,如是故弄玄虛,怕是為遮掩其他。世子爺帶雲姑娘去用膳,待老夫細細查驗,再作回禀。”
姬珣看向那汩汩作響的琉璃盞,叮囑道:“此盞怕有蹊跷,趙伯切切小心。”
“好!”
“……聽說沒,何家村又走丢兩個男娃!”
“當真?!”
“如何能作假,何家老爹一早坐在村口,哭得呼天搶地的……”
午後的如歸客棧人影寥寥。
宋晞幾人下樓時,堂内空無一人,隻王小二與另一名圓頭圓腦的夥計躲在櫃後,低聲閑話着什麼。
“這都多少人了,裡正不管?不上報縣衙?!”王小二兩眼瞪得渾圓,“隻這個月便聽說三回了!”
“上報又如何?”圓臉夥計兩眼一翻,指着頭頂,壓低聲音道,“也不想想梁州城是誰人當家,前些年主城丢這麼多孩子,也沒見他上心一二……”
樓梯口的幾人步子一頓。
梁州城的當家人,梁王姜謙,皇後胞弟,太子親舅。上至耋耄老人、下至總角小兒,祈國無人不知的閑散王爺——治家理國一樣不善,鬥雞走狗個中翹楚。
他幾人并非欽差,于長輩所行之事本不該過多置喙,隻是一再聽聞他不理不顧城中事,無奈之餘,不免為梁州城人懸心。
“客官?”
眼尖的王小二發現他幾人,連忙止住話頭,繞出櫃台迎了出來:“是要出門去?還是下樓用飯?”
疾風回過神,颔首道:“勞煩小二,先送壺茶來,再燒幾個熱菜。”
“好嘞!客官這邊請!”
“爺!趙伯有發現!”
幾人落座桌邊不多時,一盞茶沒來得及吃完,火影出現在樓梯口,火急火燎道:“那琉璃盞果真有問題!”
幾人臉色微變,顧不得饑腸辘辘,連忙又奔向趙府醫所在。
“這是?”
“趙伯,你把金影的鴿子毒了?!”
聽清追影之言,姬珣的步子猛得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