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兩人與伯鸾先生确認過,出走蘭芷的學子隻他三名,換言之,那日潛伏在楓林裡的刺客,除卻自刎的死士、眼前三人,還另有一撥?
可那支刺向端華的箭,分明與他幾個手裡的弓箭一般無二。
“你們,”沉吟片刻,姬珣的眼神倏地一凜,沉聲道,“把箭借給了旁人?”
“不是旁人。”陸叙垂下眼簾,不安揉搓着雙手,搖頭道,“不瞞世子爺,那人——亦是那人持弓之人——實際是帶我們南下的船夫。”
“船夫?”
姬珣眯起雙眼。
三人空有莽勇,怎得事到如今都看不清,區區船夫何來百步穿楊之能?
“你們與那船夫……”姬珣冷聲開口,“一早便認識?”
陸叙眼裡掠過一絲遲疑,揉搓指節的動作微微一頓,颔首道:“先前并不相識,但……如世子爺所知,我幾人本是青州人氏,又久居曲屏山,于南下的路途實在不熟。此番能順利南下,多得平大哥幫忙。”
“平大哥?”
“就是那船夫。”
陸叙開口解釋,頓了頓,又道:“平大哥将我幾人送入楓林後,擔心我幾人不認路,便沒有着急離去。我幾個……”
陸叙臉上掠過一絲赧意,低着頭道:“如世子爺所知,平日裡隻讀聖賢書,與射藝一門實在不通。我幾人在林裡徘徊許久,正不知何以成事,平大哥去而複返,說我幾人若隻是為示警,并非為傷人,他空有一身蠻力,或能幫我們一臂之力。”
姬珣:“……”
此後發生之事無需贅言。
出手相幫之人“歪打正着”,險些要了端華太子性命。
以他幾人的性子……
“你幾人認定平大哥出手相助是一片好心,雖說辦了壞事……那日在楓林,是你三人主動讓他先走?又擔心南甯軍神通廣大,便主動現身在南甯軍面前,好讓他順利離去……”
陸叙三人的頭垂得更低,悶聲道:“世子爺洞若觀火!”
手裡的茶杯倏而緊握,姬珣瞪着一臉無辜的三人,一時說不出話。
少頃,他輕歎一聲,揉着眉心道:“可還記得那平大哥是何模樣?”
陸叙幾人面面相觑,遲疑道:“很是高大,胳膊足有兩掌寬……人有八尺高,皮膚黝黑……說話帶中州口音……”
“口音、膚色,甚至面容皆可假裝。”
旁聽許久,宋晞突然站起身,一面替幾人續茶,一面提示道:“除卻這些,陸大哥,祁大哥,這位平大哥,可有什麼不同于旁人的特别之處?”
“特别之處?”
陸叙和祁江正面露難色,面面相觑之際,一旁的祁河眼睛一亮,倏地擡起頭道:“有、有一處!”
幾人齊齊擡頭:“什麼?”
祁河輕咽下一口唾沫,迎着衆人的注目,鼓起勇氣道:“他的小指!”
“小指?”
“是!”撞見宋晞的視線,祁河頰邊泛出些許绯紅,連忙颔首道,“那日在船上,學、學生瞧見過他的手,左邊小指少了一截。”
“少了一截?”姬珣眼睛一亮,“的确不常見!”
*
“爺,有發現!”
半個時辰後,南甯侯府後花園,陸叙幾人将将離去,兩人沒來得及喝口茶,疾風追影穿過圓拱門,火急火燎而來。
“如何?”姬珣擺手示意兩人坐,“松茗樓内有發現?”
“是!”
追影接過宋晞遞來的茶,等不及吃一口,連忙道:“說來也巧,昨兒個晚上,我二人去往松茗樓時,樓裡正人滿為患,幾個夥計忙得腳不沾地,掌櫃正與幾名熟客說話。”
“說了什麼?”
“說這世道,連個模樣周正的夥計都難找,找到了也留不長……”
“模樣周正?”姬珣動作一頓。
“是!”追影再次颔首,“問過才知,原是不見前,掌櫃招了個模樣出衆的夥計,隻做了沒幾日便不告而别了。”
“不告而别?”姬珣正色,“可有問清時日?”
“正是小殿下出事之日!”疾風接過話頭,颔首道,“掌櫃說,那夥計手腳快,是以城外那桌席面,每日他都讓那夥計前去,此前從不曾出過錯,那日卻不知為何,那夥計一去不回,此後再沒在城中出現過。”
“姓甚名誰,是何模樣?”姬珣直起身,沉聲追問道,“掌櫃可知他身份?”
“掌櫃說,他自喚青雲,家住三葉村江平路。”疾風沉聲應答,“我二人連夜追去,卻發現三葉村并無江平路,有江平路的街巷也沒有人家姓青。”
“多名客人作證,那夥計劍眉星目,樣貌很是出挑。”追影接過話頭,“若非如此,掌櫃也不會不問來路便把人留了下來。”
“隻這些?”姬珣蹙起眉頭,“可有旁的?”
“爺!”追影擱下茶杯,颔首道,“聽那樓裡的夥計說,因那青雲模樣俊俏,樓裡好幾個媽媽想将自家閨女嫁給他。我二人又去問那幾個媽媽,她幾人時時看、日日盯,還真發現了些許不同尋常。”
“怎麼說?”
“那幾個媽媽說,”追影下意識前傾上半身,眨眨眼道,“青雲餘它皆好,隻左手小指不知為何少了半截,也不知會不會影響他幹農活……”
“少了一截?!”姬珣一把抓住他手腕,沉聲道,“看清了,确定是左手?”
追影被唬一跳,看了看同桌兩人,又轉向姬珣道:“爺,左手如何?那青雲……爺莫非也知曉他身份?”
“也?”姬珣神色微凜,“你知曉他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