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嘚嘚——”
古道西風,斜陽晚照,翩翩葉落影悠長。
袅袅垂柳戲風月,人間又是團圓時。
*
餘晖掩面,暮色四合。
“爺?”
聽見車内動靜,追影下意識回頭,瞥見雲姑娘兩靥飛霞好顔色,神情一怔,倏地忘了後半句話。
“如何?”
姬珣抵着車簾擡起頭,撞見他視線,劍眉一挑,拿起擱在手邊的馬鞭,朝他身下坐騎猛地一抽——
“咴兒!”
坐騎吃痛,不顧主人意願,不管不顧往城門方向狂奔而去。
“爺?!殺人啦——”
追影變了調的驚叫散落風中,車裡車外一陣歡笑。
“不準……”
身後傳來輕笑,姬珣陡然回眸,本想假作吃味,看清宋晞垂眸淺笑、兩靥酡紅模樣,話沒出口,頸邊先暈了紅。
“車裡悶。”他朝宋晞伸出手,“來車前坐。”
宋晞擡起頭,餘光裡映入一衆侍衛看天看地,隻不敢看他兩人模樣,眼角蓦然下彎,搭着他手,一面起身,一面轉頭朝并駕在旁的疾風道:“疾風,别來無恙!”
疾風拉住缰繩,朝兩人拱拱手,正色道:“雲姑娘,渡南關之事,我南甯軍上下欠姑娘一個人情!”
“不足挂齒。”
宋晞落座姬珣身旁,拉着他的手,舉目望着城門方向,搖頭道:“本就是你我分内之事,況且……祈鄀兩國素來交好,元琅君與南甯侯府更是私交甚笃,而今渡南關之事,自允熙出事至元琅君出兵,如此神速,與其說是巧合,更像是……”
像有隻看不見的手躲在暗處,煽風點火、颠倒乾坤,唯恐天下不亂。
舉目南州,誰人有此遮天之力?
“像什麼?”
姬珣拉住她手,輕輕揉捏。
宋晞蓦然回神,勾住他小指輕晃了晃,又轉向疾風道:“疾風,允熙之事,可否勞煩再從頭到尾細說一遍?”
“自然!”
思量片刻,疾風沉聲開口。
“擄走九王子,是南洛、南洗馬給端華太子出的主意。那東宮詹事賀蘭大人,不管怎麼說,确有幾分文人風骨,那南大人卻……哼!”
疾風眼裡掠過一絲厭棄,很快移開視線,繼續道:“那日陳家家主來訪,南大人自請招待,屬下沒有多想,便讓他去了。他自陳家人口中探知,鄀國九王子也在南州城,不僅如此,除卻美景美食,九公子還迷上了南州衣飾。”
“南州衣飾?”宋晞面露不解。
疾風颔首,又道:“自迷上了南州衣飾,九公子隔三差五便會去一趟衣店,一來二去,琳琅街上的商戶幾乎都認得那對舉止不凡的’祖孫二人’。”
“得端華太子默許後,南洛買通那成衣店店主,讓自己的親信取而代之。待九公子再一次出現時,又說裡間來了許多新奇的款式,讓他入内量身,而後……允伯在店内久候九公子不回,意識到不對沖進裡間時,裡間早已人去樓空……”
姬珣兩人面色微沉,良久,又追問道:“那他……害他之人是南洛派去之人?中途出了意外?還是他幾人自以為隐秘的行動早引起旁人注意,此事有第三方的介入?你在信裡說端華綁走小殿下意在讨好元琅君,既是為讨好,對小殿下理當禮遇有加才是,哪怕假作山匪……”
“出事那日,允伯帶着同來祈國的護衛,将琳琅街上上下下裡裡外外翻尋了好幾遍,卻一無所獲。”
疾風輕輕颔首,一臉黯然道:“允伯不得已尋去了知州府,誰知獲知兩人身份,知州被吓破了膽,隻推脫說琳琅街内外皆為鄀人,既雙方皆為鄀人,他不便幹預……”
天邊暮色漸隐,晚風越發凜冽。
疾風說得越多,同行衆人臉色越是難看。
聽聞知州推诿,姬珣眼裡如聞熊熊烈火。
“……尋來南甯侯府已是第二日午後,屬下見端華太子神色不對,心知此事或許與他有關,也不敢耽擱,便自作主張發了搜城令,與追影兵分兩路……隻還是晚了一步。”
不等追問,他輕歎一聲,繼續道:“如爺方才所說,南洛幾人劫走小殿下,本意是為讨好鄀國,可放在城中又太容易被發現……我兩人搜遍城中上下,最後發現小殿下是地,是在城郊西面一間荒廢已久的破廟裡……”
長風依依,暮色冥冥。
除卻車馬遙遙,風裡許久無人說話。
“既如此。”
許久,姬珣望着孤星寥落的夜空,沉聲道:“你們何以斷定,端華的本意是為讨好鄀國?”
“因為那破廟。”
穿過暮色而來的風倏而凜冽,飛沙走石,仿佛今歲太過漫長的秋終于終結,冬日姗姗來遲。
疾風偏頭避開風口,眯着雙眼,悶聲道:“那荒頹偏僻的破廟裡衾被高枕具齊,桌椅竹榻皆煥然一新,不僅如此,看菜肴碗碟,似乎有人在松茗樓訂了席面,讓人每日準點準時送來,且那兩名看守九殿下的侍衛……”
“如何?”
“那兩名侍衛被人一刀斃命,隻看兩人落地之處,來人進門時,他二人曾試圖保護小殿下。”
原來如此。
思量許久,姬珣接過話頭:“那松茗樓呢?可有發現?”
“松茗樓?”疾風一怔,“爺是說?”
姬珣舉目望向近在咫尺的萬家燈火,沉聲道:“連賀蘭大人都不被告知之事……除卻端華的親信,還有誰人知道那廟裡藏着人?兇手又如何得知?”
聽懂他話中意,疾風眼睛一亮,倏地拉住缰繩,又轉頭朝兩人道:“爺,雲姑娘,你們先回府,屬下與追影去一趟松茗樓!駕!”
“嘚嘚嘚——”
蕭蕭長風裡,一人一騎穿過昏晦暮色,朝着燈火闌珊之地策馬揚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