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影慌不擇路,一時心急如焚。
直至餘光裡映入河邊的垂柳樹,他掉頭往小河邊狂奔數步,順手撸下一串柳葉,借樹杆為支,倏地調轉身形反守為攻,撲向允烈同時,手中柳葉作匕,齊齊飛射而出。
漫天柳葉作飛花,片片追魂奪命!
允烈神色大變,倏地收回手中長槍,錯身閃避。
“誤會?”
等不及穩住身形,隻聽锵的一聲,銀槍被重重刺入地面。
允烈一手叉腰,一手握着嗡鳴不止的銀槍,瞪着兩人道:“你敢說你兩人不是祈人?你二人混入城中,不是别有居心?我九弟不是死在祈國?你且說說看,哪一件是誤會?”
“我……”
追影站定在原地,正要開口,又是飒的一聲,允烈趁其不備,再度調轉槍頭,方向直指宋晞所在。
“雲姑娘!”
追影手腳冰涼,臉色刹時蒼白,說出口的話倏地變了調。
“小心!”
宋晞這廂,眼見槍尖破空而來,宋晞隻覺腦中嗡得一聲,沒等思量,身體已經發乎本能得朝斜側方一歪。
“允烈,住手!”
追影一聲怒喝,被直呼其名之故,允烈手裡的槍蓦的一歪。
“嘩啦——”
下一瞬,衣帛撕裂聲響起,河邊幾人齊齊一頓。
“那是?!”
窺見衣領下方若隐似現的鸾鳳紋,允烈瞳仁一縮,倏地收起長槍,大步上前道:“你是靡音族人?”
宋晞神情一怔,不等開口,追影已飛身而至,替她披上外衣同時,怒道:“允烈,你做什麼?”
允烈熟視無睹,又朝前邁出一大步,滿目希冀道:“姑娘是靡音族人,可曾聽聞人去魂不消之術?我九弟……”眸光倏地一顫,他道,“姑娘可有法子救回我九弟?”
緊攏衣襟的動作微微一頓,宋晞轉頭看向允烈。
都說皇家無手足,眼前這位二殿下眼裡的切切倒不似作假。
隻是,即便靡音族真有什麼不外傳的秘術,而今的“雲裳”亦是有心卻無力。
少作思量,她提步上前,端着幾分方外高人之姿,徐徐道:“殿下與九公子的情意令人動容,隻是……殿下若是信得過我二人,能否帶我二人去見柳後?”
“母後?”
滿目熱切倏而消散,允烈一杆長槍橫前,冷聲道:“兩位今日前來,是為見我母後?”
“是!”
宋晞并不隐瞞,看着對方的眼睛,颔首道:“殿下身為鄀王之後,三師之首,想必比我二人更清楚,元琅君今日之舉不僅換不回九殿下,更會讓祈鄀數十年邦交毀于一旦。受苦者唯有百姓,無有他人。”
動辄家國大義……允烈怒從心起,手中長槍嗡的一聲,怒道:“姑娘身為靡音族人,字字句句卻皆是為祈國考慮。本王還以為,自子虛谷被毀,靡音族與祈人早已水火不容,而今看來,倒是本王小人之心了!”
“與祈鄀之交無異。”宋晞神情不變。
“什麼?”允烈劍眉高挑,“祈鄀之交?”
“正是!”
宋晞再度近前,沉聲道:“一人之禍,非百姓之過!因子虛谷被毀而遷怒萬千祈國百姓,非族長所欲,更非我族人所求!二殿下鄀王之後,所思所慮本不應限于一城,隻今日殿下一葉障目,你我便不論天下,隻論扶疏城!”
“扶疏?”允烈收起長槍,盯着宋晞,冷聲道,“姑娘何意?”
宋晞面色不變,看着他道:“自此經年,扶疏百姓的日子平靜不複,被困在祈國的鄀人必定日日夜難安枕……如此可是二殿下所求?”
“放肆!”
允烈雙目灼火,提槍就要上前。追影錯身擋在宋晞面前,沉聲道:“殿下,三思!”
“不礙事!”
宋晞眼裡浮出些許笑意,搖搖頭示意追影讓開,兩眼看着允烈,好似在勸慰追影,又似不知說與誰人聽。
“你莫不是忘了九公子昔日所言?他二哥胸懷天下,性子雖然急躁,給他些時間,他總能思量分明。”
“你們認識我九弟?!”
允烈頓然收回長槍,眼裡顫動着希冀。
不忍欺瞞,宋晞倏地收回目光,轉頭望着炊煙袅袅的遙處,許久,幽幽道:“不瞞殿下,我二人不僅認得九殿下,還與他交情匪淺。民女今日前來亦不為其他,隻為完成九殿下昔日所托,将幾樣小物轉交給柳娘娘。”
遙處炊煙又起,薄暮西風夜涼。
不知誰家牧童,吹着牧笛,趕着黃牛,穿過宿麥蒼蒼,遲遲不願還家。
吚吚嗚嗚,幽幽咽咽……風中散落别離曲,喚不回千裡之外,遊子還鄉。
許久,直至日落月升,直至那牧童伴着笛聲遙去,允烈蓦然回神,望着脈脈昏黃下的兩人,沉聲道:“若叫我發現你二人口中有半句虛掩,我必讓你二人有來無回!”
宋晞眸光一顫,倏地傾下’身,神情鄭重道:“二殿下高義!民女代祈國萬千百姓,叩謝殿下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