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夜半時分,驟雨初歇,透過西窗而來的暮秋月仿佛一襲白練。
宋晞于驚鳥振翅聲中幽幽醒轉,滿室如霜月華倏而撞入眼簾。
她睡得安穩,同室的姬珣卻衣不解帶守在榻前,昏昏燭火照出他分明眉目,幾個時辰後,緊蹙的眉心依舊不得舒展。
宋晞掀開衾被,趿拉起布履,正想替他披上件外衣,落影搖曳的門上倏而映出一道利落的身影,叩門聲緊跟着傳來。
“叩!”
“爺?”
木影?
聽出對方的聲音,宋晞神情一怔。
山下事忙,木影怎會連夜上山?
不等思量分明,燈暈下的姬珣已然睜開眼。
“走!”
他接過宋晞手裡的外衣,挂回到屏風上,牽住她手,大步往門口走去。
“真是木影?”
宋晞步子不停,心下沒來由得一沉:“此時前來,莫不是山下出了什麼意外?”
“吱呀——”
房門被推開,面白似雪、滿頭大汗的木影披着一身夜露出現在兩人面前。
“爺!”
木影神情嚴肅,傾身拱手道:“南州出事了!”
“南州?!”兩人臉色微變,“出了什麼事?端華?還是?”
“兩個時辰前收到飛鴿傳書……”
正事當前,平日裡“惜字如金”的木影而今條理分明,面沉似水。
“鄀國元琅君允佑于三日前禦駕親征,三萬大軍已過渡南關。”
“什麼?!”宋晞驚呼出聲,圓瞪着雙眼,轉向姬珣道,“鄀國與我大祈素來交好,元琅君為何會突然發難?”
木影面色微沉,接過話頭道:“爺,雲姑娘,此事因端華太子而起!”
牽着宋晞的手倏而用力,姬珣轉向木影,蹙眉道:“是楓林刺客之事?還是,如何會得罪了元琅君?”
木影搖搖頭,沉聲道:“爺,是為那鄀國小王子,允熙。”
“允熙?”宋晞下意識勾住姬珣的指節,追問道,“允熙怎麼了?”
“爺、雲姑娘。”
凝着夜露的眉間不知不覺緊蹙成了結,木影輕舒一口氣,開口道:“此事要從代巒案事發之日說起……
“兩位離去南州不多時,陳家人——就是代巒冒名頂替的陳三本家——聽聞南州城中發生之事,生怕爺因代巒之故遷怒本家,便讓人備了厚禮,陳家家主親自來了南州,說要登門拜會。”
“登門拜會?!”姬珣眉心一跳,沉聲道,“登誰的門?”
“縣衙、州府,以及,”話頭微微一頓,木影垂下目光,“南甯侯府!”
他已離府半月,而今在南甯侯府中的是……姬珣目光一凜,沉聲道:“端華與那陳家家主碰面了?”
“是!”
木影輕一颔首,又道:“端華太子端的禮賢下士模樣,纡尊降貴與陳家家主同桌而食。也不知在席上說了什麼,或是允了陳家何事,疾風在信裡說,席宴後,陳家人不僅對太子推崇至極,還将祈鄀經年往來的商鋪、通路等,一一告知了端華太子。”
姬珣面色愈沉:“連同允熙而今正祈國境内之事,也和盤托出了?”
木影重重颔首。
“不知是賀蘭還是南洛出的主意……有人告知端華太子說,鄀國素來目中無人,前朝至今時,從來隻知南甯侯府,不知聖上……
“若要讓鄀王記得太子的好,不如讓人假作山匪,将那扮作商人的九王子給劫了,再由端華太子出面,救他于水火之中。待九王子回國後,必會将此事上禀元琅君。元琅君念及太子殿下之好,事成之後,南境之安不僅有南甯軍之功,更有他端華太子一份功勞。”
姬珣雙手緊攥成拳,雙目近乎噴出火來,厲聲道:“而後如何,劫持允熙途中出了什麼意外?還是被鄀人發現了所謂劫匪的真實身份?”
木影倏地垂下目光,兩眼盯着月華如照的堂下,啞聲道:“爺,元琅君讓使臣傳話,今次定要讓祈人血債血償!”
“血債血償?!”
拉着姬珣的手重重一顫,宋晞滿臉不敢置信,追問道:“你是說,允熙他?”
清楚雲姑娘與鄀小王子傾蓋如故的一面之緣,木影把頭垂得更低,面色陰沉,說不出話。
姬珣怒不可遏,撐住搖搖欲墜的宋晞,厲聲追問道:“端華呢?端華而今何在,是坐鎮軍中,還是高高挂起?”
“爺!”
木影目色一凜,沉聲道:“疾風在信裡說,元琅君出兵的消息抵達南州之日,太子一行已連夜整裝,而今人已不在南州。”
“不在南州?!”
姬珣一拳揮向門框,目眦欲裂。
本以為端華再如何争強好勝,大是大非上總不會拎不清,現如今……
“果真有儲君風範!”
望着沉沉夜幕,姬珣冷聲開口。
“爺,那我們?”木影仰起頭。
“即刻啟程,回南州!”姬珣目色驟凜。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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