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甯侯府書房,秋陽斜照,房内晚桂飄香。
“爺,我二人将閑夢樓外尋訪了一遍,琳琅街上多人證實,蘇世子曾多次出現在閑夢樓附近,除卻子悠先生,另有一人時常出現在他附近。”
楠木書案前,疾風追影居左,金影木影在右。
姬珣執筆的動作微微一頓,很快擱下狼毫,擡頭朝回話的金影道:“可有查出身份?”
金影輕一颔首,又道:“東颍陳氏、三公子,陳三。”
“東颍陳氏?”追影下意識擡頭,眨眨眼道,“你是說,那個富可敵國的行商世家,陳家?”
金影再次颔首,磕磕巴巴道:“南境大半商路都有陳家人的影子,時有陳家人出入南州,陳三也不例外。”
“陳三……”
“爺,出事了!”
姬珣正思量,一道凜風拂過堂下。
秋晖投落的同時,一高一矮兩道身影披着滿身秋風,疾步而來。
高個身量魁梧,輪廓分明,除卻黑如碳的面色,當屬頭頂上方的爆炸頭最吸引人的目光。如同被人點了炮仗般,耳朵往上發絲根根倒豎,像是随時随地“火”冒三丈。
矮個是位身量還沒完全長開的少年郎,面容俊秀,唇紅齒白。年紀尚小之故,平日裡安靜乖巧,也鮮少開口。
“火影,何事情急?”見他兩個腳底生風不請自入,房中衆人臉色微變。
“爺!”火影上前一步,沉聲道,“謝夫人王氏沒了,且一早已經出殡。”
“沒了?”姬珣眉頭微擰,“怎麼沒的?”
“說是身染惡疾,一夜暴斃。”
“說是?”姬珣目光一凜,“實際如何?”
“實際,”火影拱手向前,神情鄭重道,“屬下和土影二人等謝家人離去後,擅自開了王氏的墳,發現她是被高手一刀斃命。”
“一刀斃命?!”
火影颔首,又道:“且那刀口處有玄武紋,屬下二人若是沒看錯,出手之人當是玄武舍。”
“玄武舍?!”
窗外墜落悠悠枯葉,房中霎時一片肅然。
“玄武舍是什麼?”
氣氛正凝滞,吱呀一聲,書房的門被推開。熙熙秋色随同佳人步調施施然而入,屋内冷然霎時潰退。
看清推門而入的兩人,姬珣臉上刹時浮出鮮少出現的、幾近近鄉情怯的無措,垂在身側的手曲握又松開,衣袂斂起又拂下,似茫茫然不知要以何種面目、幾多言語來相迎眼前人。
“咳咳!爺?”
直至一旁的疾風看不過眼,偏過頭輕咳出聲,姬珣陡然回神,垂目看了看齊整如新的書案,突然道:“今日天寒,去換壺落雲杉來。”
分明新茶剛端來不久,四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齊齊看向前方的疾風和追影。
追影錯開視線,看天看地看窗外黃葉飄。疾風若無所覺,端起他桌上的茶,颔首道:“是!”
“玄武舍,是京城廿八舍設于南州的分支……”
片刻功夫,疾風端着新泡好的落雲杉去而複返之時,姬珣已走出書案,與雲姑娘對坐在桂影斜落的四仙桌旁。
“爺、雲姑娘,吃茶。”他放下茶托,傾身替兩人斟茶。
“落雲杉?”袅袅茶氲将起,宋晞眼睛一亮,“今歲的新茶?”
姬珣将新茶讓到她面前,輕一颔首,又繼續方才的話題道:“東、西、北州亦有分部。”
“京城廿八舍又是何物?”宋晞正色,蹙眉道,“江湖門派,還是誰人部下?此前似乎并不曾聽聞。”
“并非江湖門派。”姬珣垂目盯着杯中茶,思量許久,擡起頭道,“廿八舍的指揮使,名喚姜無涯,姑娘可有印象?”
“姜無涯?”宋晞目露沉吟。
想起什麼,宋晞目光驟凜,擡起頭道:“若我沒記錯,昔日北甯軍中副将,北甯侯的左副将,似乎也叫這個名字?”
昔日北甯候即為當今聖上,換言之……
姬珣按在茶蓋上的手微微一頓,而後揭起茶蓋,輕押了押,颔首道:“姜無涯,昔日北甯軍中副将,今日廿八舍指揮使。”
他輕啜一口茶,又道:“北甯侯稱帝後,右副方舸陪同二殿下駐守北州,左副姜無涯随聖上回京,并于同一年設立廿八舍,次年又在東、西、南、北州分立了朱雀、玄武、青龍、白虎四舍。因每處分舍各有特使七人,四個方位的特使用二十八人,對應天上二十八星宿,故名廿八舍。”
想起舊事,姬珣目光愈沉:“自設立之日起,廿八舍便隻聽命于聖上一人,隻對聖上一人負責。”
宋晞提着茶蓋的手微微一顫,垂目思量許久,轉向火影道:“你方才說,要王氏命之人是誰?”
隻聽命于當今聖上的玄武舍為何會與千裡之外的區區内闱女眷過不去?還是說……
窗外吹進一陣涼風,桂花伴着馥郁袅袅而入,四仙桌旁一片餘晖脈脈影幽幽。
宋晞舉目望向甯谧如畫的窗外,雙瞳如墨。
——謝氏高門,什麼事會比嫡子之死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