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名喚江小小,她兄長江屏今歲二十有八,是這閑夢樓裡的護衛。護衛當值時間不定,大多時候都要到前一天晚上才會被告知第二日當值的時間。昨兒個晚上,江屏當值的時間本該是亥時至子時,因江小小生辰,他與相熟的侍衛調換了班次,臨時變成了酉時到戌時。”
“那位與他發生沖突的貴人,”水影擡眼看向燈火通明的琳琅街,颔首道,“老伯沒有看錯,樓中多人證實,昨兒個晚上的确有一人徘徊廊下,時間足有半個多時辰之久。”
“半個多時辰?”疾風眉心微擰,追問道,“可有人認得他是誰?”
水影下意識看向姬珣,微頓了頓,倏地斂下目光,眼裡顫動着遲疑,颔首道:“說是有些像子悠先生。”
“子悠先生?林子悠?!”疾風面色驟凜。
子悠先生姓林名照,因學識之廣博,天下學子敬稱一句子悠先生。
三年前,聽聞子悠先生有告老還鄉之意,西州文安伯親筆下帖,奉其為座上賓,聘他為族中子弟師。
換言之,現下的子悠先生本該在文安伯府教習世子蘇升才對,而不是出現在數百裡之外的南州城,徘徊在秦樓楚館前。
“文安伯可知此事?”
疾風正思忖,靜默許久的姬珣倏地轉過身,施施然朝他幾人走來。
“昨夜隻他一人,還是有旁人同行?他等候之人是誰?”
疾風眼睛一亮。
子悠先生身份尊貴,誰能讓他纡尊降貴等候半個多時辰?除非——
“回爺的話,”一旁的水影已經垂斂下眼眸,畢恭畢敬道,“聽樓中人議論,子悠先生似乎是陪蘇世子一道來的南州。葉老夫人壽辰在即,蘇世子是奉命來給外祖母賀壽。”
“蘇子階?”姬珣步子一頓。
文安伯府世子蘇升,字子階,今歲一十有八。
嘉順朝時,因聖上子嗣單薄,宮中清冷,太後與之商議——
“姬家、韓家那幾個孩子和朝榮朝華年齡相近,也都到了外傅之齡,不如都接來宮中,也好和他兄妹二人作個伴……”
經年之後,學宮中人越來越多,朝華也如太後所願,和姬珣、姬珧幾人成了莫逆之交。
彼時的文安伯府世子蘇升和北甯侯府二子姬琅尚且年幼,卻也時常跟在幾個哥哥後頭,騎馬射箭,同進同出。
同在學宮多年,加上文安伯府與南甯侯府有舊,蘇升和姬珣交情匪淺。
各自回家,乃至改朝換代後,他幾人依舊保持着書信往來。
蘇升性子軟綿,卻架不住武人脾性的文安伯時不時的棍棒教育,是以三天兩頭便會來信“哭訴”——哭父親如何嚴厲,訴子悠先生如何苛責——又求姬珣給父親去信,讓他來南甯侯府躲幾日……
如今日這般,人已來了南州,一不提前告知,二不送來拜帖,實在有些反常。
“昨日是哪位姑娘接待的子階?”姬珣蹙眉看向水影,“問過話了?”
水影搖搖頭:“回爺的話,昨夜樓裡沒人見過蘇世子。”
“沒人見過?”姬珣眯起雙眼。
是沒進過閑夢樓,還是有人在說謊?
他轉向一旁的疾風:“這幾日,葉府可有送來過拜帖?”
“葉府?”疾風一怔,很快颔首道,“爺,昨兒個葉家二小姐葉語遞了花箋來,說是府中菊花開得正盛,誠邀各府千金同去葉家吃蟹賞菊。”
“吃蟹賞菊?”
姬珣還沒出聲,一旁的追影按捺不住,怒道:“郡主體弱,南州城誰人不知?出門吹風已是大忌,遑論秋蟹這類寒涼之物。葉語這是何意?”
追影口中的郡主姓姬名琁,号甯妍,是姬珣的親妹妹。
侯夫人懷她時,祈酉兩國正交戰。孕中聽聞南甯侯被困的消息,夫人驚懼難安,緻腹中胎兒早産數月,落下了先天不足之症。
正因為此,甯妍自小體弱多病,隻好将養在别院,鮮少出現在人前。
“我去。”
追影話音方落,卻聽廊下細風簌簌,花影輕搖曳。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穿過長街,步履輕快而來。
“蘇子階性子膽小又安靜,如今閑夢樓裡出了事,無論是否與他有關,怕都隻敢躲在葉府,不敢再出門。與其守株待兔,不如主動上門。”
月華潋滟的廊下,宋晞歪着頭,朝他幾人莞爾而笑。
“再者,甯妍和我年齡相仿,見過她之人不算多,由我來假扮,也不怕露餡。”
桂花簌簌月皎潔。
疾風追影面面相觑,又齊齊息了聲。
姬珣凝眸望着眼前人,握着忍冬荷囊的右手漸漸緊攥,直至關節泛了白。
水影不知前情,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臉不解道:“姑娘去過西州?如何知曉蘇世子性子如何?再有,”她轉頭看向姬珣,遲疑道,“姑娘怎知郡主今年幾歲?”
“咳咳!”追影瞟她一眼,連忙又收回視線,緘口不言。
宋晞似渾不在意。
方才已見過金影和木影,而今見如茵出現在此,立時明白了她的身份,思量片刻,朝姬珣道:“世子爺若是放心不下,不若讓水影姑娘和我同去?甯妍郡主難得出門,身邊本該有一二親侍相随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