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分不知道董禮和董铮聊了什麼,董铮從荷川回來後表現與往常無異。陳分問他,他說沒什麼,他能說服他爸。
能說服,那就表示還沒說服,陳分不再問。
陳分此時才有了她爸爸要去坐牢的實感,盡管已經在網上查過無數遍關于貪污的判刑,她雖一直遊離于這個家庭之外,但此時卻有了深陷其中不可逃避的責任感。
周末的時候,陳分回了一趟春旺鎮。李淑琴家門緊閉,陳分沒有鑰匙,對面鄰居擡擡下巴,“有人,在家的。”
陳分敲了幾分鐘門,門終于被打開。李淑琴面容枯槁,頭發既已斑白,眼角下颌皺紋明顯。陳分不忍直視,移開視線看向屋裡,堂屋的椅子上堆着衣物,桌上有沒有吃完的方便面紙碗。李淑琴一絲生氣也沒有,不看她一眼,轉身走回卧室床上躺着。
陳分跟着她走到卧室,李淑琴背對她朝牆躺着。陳分忍住心痛,問,“小妹妹呢?”李淑琴不理她。
“陳詩呢?”
李淑琴悶聲不響。
陳分狠狠心,直接說,“我在網上查過,也問過律師,爸爸這種情況最多坐三年牢,三年很快就過去了。”
李淑琴聽到這話,猛地坐起來,罵道,“你說得輕巧,這個家都是你爸撐起來的。你以為你現在攀上了董铮就萬事無憂了,你看董家要不要你?”
陳分苦笑,“你又何必這麼說我。”
母親倆互不相讓的對視幾秒,李淑琴轉身躺下,又不理她了。
陳分也不說話,走到堂屋開始收拾屋子,衣物放進洗衣間,擦桌,掃地拖地,正收拾廚房的碗筷,陳詩回來了。她今年九月開始讀小學一年級,本來年紀不夠,陳志勇托人情讓她入學。既然陳分能考上江城師範,陳志勇和李淑琴自信陳詩未來定能考上江城大學。
陳詩輕聲走到廚房,小心翼翼喊了聲,“媽媽?”待看到是陳分,眼神暗淡幾分,喊了聲姐姐。
陳分問她,“面條吃不吃?西紅柿雞蛋面。”
陳詩說,“吃,總好過方便面。”
面好後,陳分讓陳詩先吃,她去喊李淑琴。
李淑琴不動。
陳分還是勸,“鍋裡還有面條,再不吃就要坨了。你可以不吃,但是陳詩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爸爸最喜歡陳詩了。爸爸要是出來,看到陳詩變成沒人管的孩子,不知道如何心痛呢。”
李淑琴說,“詩詩才不會變成沒人管的孩子,她又不是你。”
親人最知道如何打擊親人,陳分聽到這話還是會有淚意,但她選擇直說:“原來你也知道我沒人管,你們對我……”,她哽咽,“你們對我是真的狠心,你對我從來沒有母女之情吧。”她本來想說,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愛過我,作為母親。可她覺得對李淑琴談母愛,她怕惡心到李淑琴和自己。
李淑琴回之以沉默。
陳分在大床對面的沙發坐下,望着李淑琴發呆。她好像什麼都沒想,又好像有一些釋然。
陳詩小心翼翼地探頭進來,先看了床上李淑琴一眼,又對陳分說,“姐姐,我去上學了。”
陳分說好。從包了掏了五百塊錢出來遞給陳詩,“要是家裡沒做飯,就去學校外面飯館吃飯。”
陳詩不接,“我有錢。”
陳分将錢壓在沙發墊下,“我放在這裡,沒錢了在這裡拿。”又走到客廳挂曆前,在挂曆上寫下一串數字,“這是我的手機号碼,有事打給我。”
陳詩應好。
陳詩上學後,卧室更顯寂靜。李淑琴姿勢不變的繼續躺着,陳分拿出裝了現金的信封放在李淑琴的床頭,“這裡有兩萬塊錢。我走了。”
從李淑琴家出來,陰了一早上天空居然出了太陽,陽光照在深秋的黃葉上,有了幾分秋高氣爽的味道。陳分覺得自己心裡很敞亮,放棄對李淑琴母愛的期待,承擔應該承擔的責任,就是如此。
坐大巴回江城,走出客運站大門,就看到董铮。他穿着黑色套頭衛衣,站姿潇灑随意,陽光下對陳分笑得燦爛帥氣。
陳分走下台階,董铮打開雙臂迎接她。不在意他人的眼光,陳分投進他懷裡,心中好像有一部分被他填滿了。
陳詩打來電話,“姐姐你走後,媽媽就起來了,你以後多回來。”
陳分一點都不認為她能對李淑琴的振作起作用,隻不過李淑琴終于想通而已。
半個月以後,陳志勇的正式判決下來,兩年有期徒刑。等從拘留所移交到監獄,董铮陪陳分去監獄看望陳志勇。進入探監室的前一分鐘,陳分對董铮說,“我自己可以的,你在外面等我。”
董铮看她眼神堅定,點頭答應。
陳志勇留着寸頭,人雖消瘦了些,但看着精神不錯。他對陳分笑笑,像是安慰陳分又像是安慰自己,說,“也就兩年的時間,這裡面挺好的,生活規律,還能減肥,你看我原來的啤酒肚都沒了。”
陳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點點頭。
陳志勇又說,“我聽你叔叔說董家那孩子很好,能結就早點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