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同僚們的聲音極小,但還是傳到了沈若瑜耳朵了。
他們也太八卦了!
但她确實是打算同謝懷璋親近的,但如今并未尋得一個巧妙的時機。故而,沈若瑜趁着這個間隙将書卷立了起來,她的頭埋藏于書卷之後,雖說謝懷璋給她吃了提神醒腦丸,但她依舊想要養精蓄銳一番。
也不知過了多久,同僚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嗡嗡聲終是被悠揚的鐘聲所打斷。
書舍裡霎時間鴉雀無聲。
前來教授這些公子小姐們的大儒乃年邁的李太傅,這位太傅乃前朝老臣,為人正直而古闆,但前朝皇帝昏聩,李太傅懷才不遇,直到今上踐祚,他才因學識淵博被再次重用。
李太傅手持書卷來到書舍,如往常一般張開他那嘶啞的嗓門開始講學。
卻不想,這時,向來端方持重的太子殿下倏然起身,在衆人驚訝的目光下,走到了太傅跟前。
“太子殿下可是有事要請教老夫?”李太傅驚訝地問道。
謝懷璋恭敬地朝李太傅作了一揖,深邃的眼卻望向窗邊。衆人一瞧,才發現這正是太子妃的方向。
而謝懷璋也恰時不緊不慢地說道:“太傅,孤以為太子妃既然已經和孤成親……”
謝懷璋頓了頓,接着道:“依禮,應當和孤坐到一處來。”
話音剛落,書院中的氣氛有片刻的凝滞。
沈若瑜本在閉目養神,聽到此話差點驚喜得跳起來。她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謝懷璋竟然要她同他坐于一處!
她本還為如何制造機會作弄謝懷璋一番冥思苦想,但現下機會卻這般主動送到了她跟前!
盡管沈若瑜明白謝懷璋讓她與其同座,是因為古闆的太子殿下想要親自督促他的太子妃進學,但沈若瑜依舊覺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她已然準備好了一份“大禮”,要贈予謝懷璋,隻是如今,她得繼續裝睡。
謝懷璋話音剛落,年邁的太傅都愣了一下,似乎對太子的請求感到震驚,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老夫以為殿下所言有理。”
李太傅的目光掃過整個書舍,最後停留在沈若瑜身上。
順着李太傅的目光望去,衆人見沈若瑜正躲在書卷後呼呼大睡。
書舍中頓時傳來吸氣之聲,要知道李太傅平日裡對他們這些官僚子弟極為嚴厲,沈若瑜如此光明正大地在課上睡覺,李太傅定然會生氣。
“太子妃——”然而,今日的李太傅似乎念及沈若瑜太子妃這一身份,壓下了心中的怒氣,隻是高聲喝道,“請到前邊來。”
太傅雖然年邁,但曾為朝中大儒,威望極高,嗓音的穿透力也極強,聲振屋瓦。
而沈若瑜面前的矗立着的書卷随着太傅這如雷貫耳的嗓音”啪”的一聲倒了下來,恰好就倒扣在了她低垂着的腦袋上。
沈若瑜覺得,她做戲的時候到了。
此時整個書舍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沈若瑜卻不顯半分緊張與難堪,而是漫不經心地站了起來,又在衆目睽睽之下不慌不忙地揉了揉自己的腰,捏了捏自己的肩。
仿佛身子曾經受過“摧殘”一般,一副侍兒扶起嬌無力的模樣。
“太子妃這是怎麼了?”安靜的書舍裡逐漸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怎麼有種‘春宵苦短日高起’的感覺?”
“咳,咳,咳。”李太傅作勢咳嗽了一下,“肅靜!”
沈若瑜恭敬地向李太傅行了個禮,歉意道:“失敬了,太傅。”
“無妨。”李太傅道,“老夫見太子妃身子不适,不如請禦醫來看看。”
“太傅您費心了,但我自然知曉自己的身子狀況。”沈若瑜露出了一個溫和甜美的笑容,略作羞澀道,“昨夜我被折騰壞了,睡得得比狗晚,今晨又起得比雞早,稍一不慎便睡了去。”
沈若瑜特地将“折騰”兩字咬得極重。
話音剛落,書院的貴女們有的捂住了耳朵,有的瞪大了眼睛,有的撫住了心口,各個浮想聯翩。
“太子妃這說得莫不是……”
“殿下竟這般生猛……”
“……果真如此!”
貴女們又開始悄聲交頭接耳。
而向來欽佩太子殿下的公子們,滿臉難以置信,也仿佛聽了甚麼見不得人的大事一般。
沈若瑜在衆人神色各異中自信地對上了謝懷璋那雙深邃的眼眸。
隻見謝懷璋眉頭微蹙,向來波瀾不驚的眼眸中竟有幾分洶湧澎湃之意。
謝懷璋的手緊緊攥在一起,指尖發白。
沈若瑜心中一喜,便明白太子殿下怕是怒了。想來這位清心寡欲的太子殿下怕是頭回聽到這般“虎狼之詞”罷?
他素來以國事為重,從不近美色,被她這般污蔑,不知心中會氣成什麼樣呢!
但沈若瑜卻對謝懷璋的怒意置若罔聞,她不介意再添一把火,繼續道:“今日幸虧殿下及時鞭策于我,讓我與殿下同坐,我以後定當如殿下一般刻苦!”
沈若瑜語罷,甚至提起裙擺作勢要走到謝懷璋跟前,步履輕快。
“太傅,孤……”謝懷璋微微瞪大了眼睛,正欲辯解,卻被李太傅一個眼神憋了回去。
沈若瑜見謝懷璋一臉吃癟的樣子,差點笑出聲來。在李太傅看來,越是急于争辯,怕是越能說明其中有詐。
在她的添油加醋下,書院的貴族們都知曉了這位英明太子的另一面目。
“老夫都知道了!”李太傅閉了閉眼,打斷了謝懷璋未盡之言,随即他又轉向太子妃,怒喝道,“太子妃且慢!”
身為朝中肱骨,德高望重,他從未聽過如此不知害臊之言語,此刻被氣得七竅生煙。
“殿下,還望您與太子妃謹言慎行。”李太傅呼吸急促起來,對着謝懷璋一本正經地規勸道,“一念之欲不能制,而禍流于滔天。請殿下恕罪,老夫鬥膽,恐難以應許殿下的請求。”
随後,李太傅又狠狠瞪了一眼沈若瑜,斬釘截鐵道:“也請太子妃見諒,老夫以為,您不能同太子殿下坐于一處,還望您歸于原位。”
無心插柳柳成蔭,沈若瑜原本隻想着捉弄謝懷璋一番,如今她不僅讓他吃了癟,還不用同他坐于一處,受他管教,她自是極為高興地應承了下來。
這堂課沈若瑜過得很是愉快。
隻是,沈若瑜了解謝懷璋的脾性,他在她面前素來睚眦必報,他事後定會來找他算賬。
果真,課畢後,沈若瑜便見謝懷璋倏然站了起來,他回過身來,一道冰冷的目光便向她射了過來。
謝懷璋凝視着她,他的腳步很穩,一步一步地朝着她走來,他的儀态依舊是那般雍榮閑雅,甚至,他嘴角便還勾起了一抹笑意。
然而,沈若瑜卻覺得,這個笑很冷很駭人。
好似閻羅王來向她索命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