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日光正好,落在身上是柔和的,花苞上的水滴晶瑩剔透。
那人蹲在地上扭頭一看,眼睫都抖了抖,慌亂埋頭繼續打理花卉。
趙玉樓笑着說,“你若是累了,就去歇歇,那邊桌上有佘姨做的糕點。”
小家丁愣愣道謝,卻又不敢真的過去,太不合規矩了。
路至見狀,拉起人後奪過他手裡沾有泥土的大剪刀,“去吧,我陪二公子鍛煉鍛煉身體。”
把誠惶誠恐的人攆走後,路至立馬面露關切,“您傷剛好,要是累了就進屋去躺會兒。”
趙玉樓正彎腰澆花,聞言瞥他一眼,腹诽道怎麼變得這麼啰嗦。“你等會兒替我跑一趟吧,去九鴻镖局拿件東西。”算來今日應該到了。
“什麼東西?”路至好奇。
“報我的名,自會有人拿給你。”
這晚月明星稀,清風舒适,不疾不徐。宿林園向來靜谧,今夜更是如此,路至走了有半個時辰了,還沒回來。
天色稍顯昏黃時趙玉樓便已用完晚膳,佘月早早就去給大廚房幫忙。這是二叔他們回來後第一次隆重的家宴,自是府中上下都得忙碌起來,連他院子裡為數不多的幾個人也被臨時調走。
這幾日利用閑暇時間給屋外支了個竹椅,幾乎全是趙玉樓自己動手,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倒不如做些事情防止自己胡思亂想。
結果做好以後,除了澆花動動身體,大多數時間就躺在這椅子上了。
竹子取自後屋竹林,是路至幫他砍下來的,新鮮的質地冰涼,最适宜于不久後的炎炎夏日。
這幾日還是有點涼的。
趙玉樓斜躺着,靜靜望着上空的殘月。
自從受完家法他便沒再出過這個院子,算來快有一個月了,他連二叔二嬸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卻接連收到了二嬸送的補品,都快堆滿了小廚房。
身為趙家二把手,趙荃操持族中事宜,二嬸陳袖昭是趙府唯一的女主人,府中事宜幾乎盡數交由她打理。二人剛回來,交接之事複雜,加上他抱病不出,自是見不上面。
說到今晚家宴,父親既沒派人來叫自己,恐怕心裡還是有結,不願正式承認他的身份。
趙玉樓頗為頭疼地閉上眼睛,親情難解,怎得越維系越差?
還沒等他想出個一二,忽而一聲哨向,牆後林間傳來窸窣聲,片刻後消失不見。趙玉樓擡眼望去,眸色一閃,這聲音他聽過,趙桉将路至塞給他那天。
思及此連忙起身飛向院牆高處,剛一站定便被眼前的景象晃了眼。隔着幾條街,依然能看到遠處一府宅内火光沖天,映得夜色猩紅,令人不适。
目之所及能看到各處人頭攢動,行人駐足觀望,有幾人手舞足蹈,激動地給旁邊的人形容,趙玉樓甚至可以想象他們說了什麼。巡防官兵維持着秩序,大部分列隊跑向烈烈燃燒的大火處。
能燒成這樣,應該不是意外……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知道跟那個左撇子兇手有無關系。如果是的話,看這個火勢,那人應該跑遠了,被抓住的可能不大。現在過去的話,說不定還能找到些線索。
想罷剛準備動身,竹林間突然傳來一聲異響,趙玉樓猛得回頭望去,隻捕捉到一抹黑色的衣襟一閃而過,不見蹤影。不做他想,忙提氣追去,身影一瞬消失在林間。
那人身法奇巧,遊走于京城中鱗次栉比的樓屋間,可以稱得上熟門熟路,巧妙避開了所有可能被發現的路線。對方應該是故意引他來的,關鍵時刻放慢腳步,讓他不至于跟丢,也不會追上。
大概繞了一圈兒,來到西邊一條商鋪街上,黑色的身影消失在這條街盡頭。
街道蕭條,不同于城中,這裡兩邊種着槐樹,高過屋頂,月光撒下,樹的影子幾乎籠罩着店鋪,壓抑非常,顯得氣氛陰恻恻的。
趙玉樓打量兩側,有幾家還亮着燈,燈火微弱,閃着暗淡的光,隐隐穿過窗戶紙。屋門緊閉,不知道裡面有沒有人。
此時正是夜市開始的時候,這裡怎會一個人都沒有?
趙玉樓察覺不對,謹慎走在道路中央,慢慢靠近那家盡頭的店。他眯眼瞧着亮着燈火的店鋪牌匾,忽然反應過來,這是一條賣壽材的街市。
怪不得夜晚不開業,也沒人來這兒逛。稍稍松了口氣,快步邁向道路最裡側。
這是家規模稍大一些的壽材鋪,沒有窗戶,應該帶有前院。檐下一左一右挂着兩個白色的紙燈籠,墨黑“壽”字蓋滿了整個紙面,燭火幽幽,燈籠随風搖晃,發出噼啪的聲音。
昏暗的匾上提有——喜壽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