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至繼續苦大仇深,“您也應該為自己想想,您還年輕,這萬一以後腿上落下個舊疾怎麼辦?”停頓稍許又憤憤補充,“您還是習武之人!”
趙玉樓頭一次被比自己小的人批評,是以聽得很是認真,末了還點點頭表示認同,“你說的有道理。”
路至表情震驚,沒見過這麼好說話的主子,但他從那帶着笑意的眼裡看不出幾分真心,那裡從來笑意盈盈,漫不經心。
趙玉樓拍拍他的肩膀,“行了,扶我回去吧,晚上還要出門呢。”
這都快晌午了,也不知道自己的腿能不能恢複得過來,别被人瞧出端倪才好。
然而當趙玉樓擦完藥,懶洋洋地靠着躺椅在院中曬太陽時,突然得知立馬出發的噩耗。
他先是擡頭看了眼依然耀目的金輪,再用手指戳了戳膝頭,沒忍住輕輕“嘶”了一聲,心歎真是時運不濟。而後認命般扶着扶手慢慢站起來,轉身走向裡屋,比平日慢了不少,仔細看還些微有些僵硬。
趙玉樓和路至過去的時候,遠遠便瞧見了趙修恒手舞足蹈地比劃着什麼,又急又氣,反觀站在他旁邊的趙子矜就淡定多了,一手背在身後看他表演。隻有可憐的莫伯汗流浃背。
趙玉樓不由勾起唇角,無意識加快了腳步,結果差點一個趔趄——膝蓋骨又傳來熟悉的刺痛。
好在路至眼明手快扶住了他,不然他可能會在衆目睽睽下摔上一跤。趙玉樓站穩後第一件事是擡頭看向前方那堆人,果不其然跟趙子矜對上了眼,他眉心一跳,笑着不動聲色推開路至的手,刻意悠然地走過去。
“二哥!”趙修恒看見他後異常興奮,激動的拽着他往前走了幾步,“二哥你快給我評評理,你們都要去大理寺查案,我也想去幫忙,可大哥非不讓,為什麼隻丢下我一個人啊!我不服!”
表達完意見才發現趙玉樓微微彎腰扶着膝蓋,臉色發白,隐忍着痛意,趙修恒傻眼了,“二哥你怎麼了?”
還不是被你氣拔山兮的力氣給拽的,這小孩勁兒怎麼這麼大?
趙玉樓努力轉換表情,對上前關心他的幾人擺擺手,“不礙事,不小心磕着了而已。”
趙子矜八風不動地打量了他一會兒,沒什麼表示。轉頭就徹底澆滅了趙修恒的希望,“說了不準去就是不準去,好好在家練你的槍吧,小心惹你大伯心煩,收拾你我可管不着了。”
趙修恒還欲争辯,就被趙子矜一個眼神給凍得張不開嘴。
莫管家見狀苦口婆心道,“我的表少爺啊,老爺今日心情不好,您就别跟着添亂了。”
“大伯就沒心情好的時候,再說我哪裡是添亂……”趙修恒不情不願道。話是這麼說了卻不敢看趙子矜,這是他妥協的标志,嘴硬卻慫。
趙玉樓安慰他,“二哥也是有事才去的,修恒的能力要體現在更有用的地方不是嗎?”一邊從容掏出一青瓷瓶遞給莫伯,囑咐道,“父親心情不好多半是長時間郁氣于心中,一般方式怕是難以化解。這瓶藥是我師兄所制,不可多得,您試着給父親服下,每日一粒,說不定有奇效。”
此藥名為回清,瓶中有三顆,顆顆價值千金,取自十餘種稀有藥材,又耗費了一年精力才成功制成不過二十枚,武林中人将其奉為“仙藥”,個個趨之若鹜,抱着沒病也要試試的想法上山求藥,或是為了心安亦或是賣出去,不過可想而知大部分人碰一鼻子灰,甚至都沒見到師兄人就回去了。
沒有人嚷嚷着強取豪奪,畢竟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萬一哪天中了緻命的招兒,還不得看這些神醫的臉色,沒有人願意跟他們結仇,況且還是不好惹的“毒醫”,出了名的小心眼愛記仇。
臨别前師兄将六顆贈予自己用于壓制舊疾,可趙玉樓卻覺得有些大材小用了。這藥最多四顆就完全可以治絕症之外的大部分傷病,這麼珍貴的藥不用在刀刃兒上可惜了,師兄也真是舍得。
據他觀察,這些年的“心病”,已經讓父親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和内力,甚至于得耗費心神極力壓制,趙玉樓見過那場面。這可不是個好事情,長此以往任由其發展下去,父親恐怕會身心俱損,不可挽回。
尋常大夫診不出病因,也許師兄會有辦法。可惜師兄雲遊四方,不知何時才能聯系上,得找個機會請他來看看。
這邊莫伯一臉為難地看向趙子矜——讓老爺吃藥比登天還難!
趙子矜了然,“研成末了撒飯裡吧。”又對出神的趙玉樓說,“走吧。”
趙玉樓點頭,聽趙修恒“哼”了一聲,便低頭見他一副委屈不樂意的模樣,忽然就想揉揉他腦袋,于是手随心動,上手撸了一把。
手感還不錯。
少年紮着高馬尾,一頭烏發随風微漾,恣意而朝氣,若是不出什麼意外的話,以後便是如父親一樣的為國出戰的大将軍。
趙玉樓無法忽略心頭湧上來的酸楚,他忍不住想,若是當年一切都沒有發生……
算了,自己何時這麼多愁善感。
手下的趙修恒想躲又強迫自己站在原地任人摸的痛苦表情逗笑了趙玉樓,心中難過悄然褪去,順手一彈少年額頭,“行了,好好練功去。”轉身随早走遠的趙子矜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