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至面上有明顯的詫異,縱然有幸觀賞過二公子在竹林“玩扇子”,但畢竟是遠觀,感受不到内功氣息,隻能為那堪稱壯觀的場景在心裡鼓掌,順便感慨一下要練到什麼程度才能把一把溫潤扇子玩的跟兵刃一樣——雖然那本來就是武器,還是聞名于武林的殺器。
強悍的武器沒有強悍的内功驅使就跟廢物沒什麼區别,頂多是需要花錢的廢物——要在江湖打出名聲,首先得參透這一點。
路至突然近距離切身體會到了什麼是強悍的内功,就在剛剛的一瞬,他觸到了一股強韌卻寬厚的内力氣息,沒有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股氣息就已經逃竄似的斂去了。
路至當然不能認為那是逃竄,他雖算不上武林高手,卻也是在式華閣三殿實打實殺出來的,師從的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所以在内功這塊兒,他也算得上造詣頗深,對此很是敏感。
詫異不過一瞬,轉眼路至便摸向刀柄,聚精會神地盯向有些陳舊的大門——陽光打在木制門框上,然而卻尋不到一絲縫隙,被隔絕在了黑暗之外。
在這時,路至有些懷疑剛剛那道氣息是不是他家二公子故意散發以試探裡邊那人道行深淺的。
要是趙玉樓知道路至這想法,一定扼腕歎息,這趙府都把人待傻了。
要知道對方功力如何隻有兩個辦法,一個是對峙兩人都催動内力,也就是用内力打一架,稍遜者可能受點内傷。如果為了避免受傷,唯一的辦法就是問問對方是誰,再查查武林榜單看自己打不打得過,當然前提是得榜上有名。
鑒于大多數人比較惜命,所以比較普遍的是後一種方式。
而現在這種情況,敵暗我明,顯然不能打草驚蛇,除非裡面的人主動暴露,否則隻能打開門準備打架了,那一瞬間,比的也就是速度。
而那一抹來去匆匆的内力,隻是趙玉樓面對強敵時不自覺的習慣而已——提氣運功的内力外洩。能感應到的人少之又少,并且離他不過一步。
這個範圍内,一般都是自己人,基本無需擔心。
不過最主要原因是他也沒想過刻意隐藏,他又不是隐士,白玉扇子在腰間别着,大名在榜單上挂着,對方一看就能直呼老熟人,畢竟特征太明顯了。
趙玉樓站定在距門一尺外的地方,靜靜聽着門内動靜,聲響漸進,他也漸漸放松了警惕。
對方步法紊亂,行事不見沉穩,關鍵還打算從大門出來,看來多半不會武功。
門被打開的瞬間,一絲陽光映在耷拉着的眼角上,趙玉樓才看清那是一位有些年邁的婦人,頭上已有華發,微駝着背,整個人被憂愁籠罩着。
對方顯然被他們這兩位不速之客驚着了,張嘴猛得吸氣,然而還沒準備吸呢,就被一道光閃了眼,下一瞬便見那道光直直向她劈來,還沒等她轉換成驚愕的表情,隻聽清脆的一聲“當”,那道光消失不見。
趙玉樓放下擡起的手臂,将反握的圖骨扇輕巧一轉,另一隻手輕輕撫摸着扇骨,其在陽光下閃爍着溫潤的光澤,任誰也想不到這個東西剛剛竟然擋了一刀。
路至在他身後一個趔趄,愣神片刻,才後知後覺地舉起四年前就跟他一起“打天下”的長刀,表情頓時一言難盡——受擊部位的刀刃已經有了細細裂紋。
趙玉樓轉身看到這一幕,不可多得地體會了一把心虛,沒有想到這刀這麼脆弱。他輕輕“啊”了一聲,随即走進受害刀用指尖捏了捏裂紋,頗為遺憾地表示,“你可能需要換一把刀了。”
路至一臉肉疼。也不單是心疼這把刀,畢竟當初打造它的時候比較緊急,是随意找的材料和鐵匠鋪,談不上多可惜,隻是一想想又得為下一把劍費心費神,這段時間内還沒有武器傍身,就一陣心累。
看路至一臉生無可戀,趙玉樓安慰他:“你别擔心,你的刀是我弄壞的,自然由我賠給你。”
“您别這麼說,剛剛是屬下沖動了。”路至幹巴巴道,“不過屬下沒想傷人,隻是想把刀架她脖子上,怕她傷着您。”不過好像忘了他家二公子是個武學大家。
路至摸摸鼻子,說來挺丢人,他都沒看到趙玉樓是如何出手的,隻記得殘影劃過後就是一聲響,接着整個人向後倒去。
趙玉樓察覺到路至的挫敗,忽略了那句過于直白的解釋,拍着他的肩膀說:“不是沖動,你隻是習慣保護别人了。”
路至有些不好意思。
趙玉樓再接再厲,“所以接下來沒有武器的日子,我可以保護你。”
路至感動地顫抖着嘴,一副快落淚的架勢。
趙玉樓沒想到這兩句話對路至殺傷力這麼大,不過作為一個從小缺愛的人,他很快便想明白了,能被送進式華閣,不是流浪兒便是被抛棄的孩子。
心裡輕歎一聲,同是天涯淪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