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好久不見啊。”
蘇玉在一片煙雨之中走向蘇珏,恍惚還是多年前在無名村時的那場訣别。
“蘇玉,你回來了,我等你好久了。”
時隔數載,蘇珏又一次見到了另一個自己。
十六歲那年,蘇玉的突然離世就像紮進他肉中的一顆刺。
每每深夜裡輾轉難眠時總會激得他心口作疼。
此時,蘇珏驚喜于蘇玉的歸來,可他心中燃起的火苗轉瞬即逝。
蘇玉已經死了,死于八年前的某個夜晚。
借着朦朦月色,蘇珏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這裡是他在無名村的家,可無名村早就被燒成灰燼。
他喃喃自語:“原來又是夢啊……”
“嗯,我回來了。”
蘇玉沒有說什麼,隻是淺笑着,一如當年初見。
“還好,我還能在夢裡見到你。”
明知這一切都不是真實的,但蘇珏還是走過去拉住了蘇玉的手,但他拉着蘇玉的手一直顫抖着舍不得用力,生怕不小心捏碎了這個夢。
“你為什麼要丢下我。”
一向冷靜的蘇珏此刻委屈萬分,淚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
然後含糊不清地說着想念的話。
蘇玉隻是安靜地環抱着他,為他拭淚。
“都已經是天人了,怎麼還像個孩子呢?”
蘇玉的嘴角噙着淺淡的笑意,她也在一點一點描摹着蘇珏的眉眼。
她也太久沒有觸碰到有血有肉的另一個自己了。
“你抛下我回了新元紀,不是說了好要一直在一起的嗎?”
“我們不能共生,結局隻有一死一活。”
“那我什麼時候能回家?”
“新元紀又如何了呢?”
蘇珏貪戀蘇玉懷抱的溫暖,一連說了許多話。
蘇玉靜靜地聽着,臉上的笑容平和溫柔。
“等你任務完成就可以回家了。”
“蘇玉,你知道嗎,自你走後,我遇到了青蓮先生……”
“我知道……”
蘇玉但笑不語,他的一切她一直都感同身受。
在這場夢境裡他們說了許多,從新元紀道二人共同經曆的兩年,再到蘇十三“死後”的許多年。
時間在一點一點流逝,蘇玉的身體開始慢慢變淡。
終是到了分别之時。
“十三,我要走了。”
“你又要抛下我了……”
沉浸在久别重逢裡的蘇珏早就忘記他身處夢境,他滿臉錯愕茫然,想抓住蘇玉的衣角卻什麼也碰不到。
“蘇玉,你别走……”
茫然無措的蘇珏慌慌張張,即使在夢裡他也留不住她嗎?
“十三,人生大限,無人能破,即便是萬歲人主,亦終有盡時。
我隻不過是回到該回去的地方,山水相逢,我們終有再見之期。”
蘇玉摸了摸他的頭發,擦拭着他眼角的淚水。
“可是,十三,我什麼時候才能帶你回家呢。”
蘇玉說完這句話,周圍的一切頃刻間化為烏有。
“十三,後會有期。”
“你别走!”
蘇珏于夢中驚醒,他覺得自己眼角濕潤,卻無人替他拭淚。
而窗外隻有落雪簌簌。
“又做夢了。”
蘇珏一手撐着頭,斜倚在榻上,手指絞着榻上的布料,鎖着眉頭還未從夢中抽離。
良久,蘇珏才回神,然後深吸一口氣,目光落到了還未寫完的戲稿上。
次日,陸明和蘇珏一同吃着早飯,他見蘇珏眼下烏青,不由得出聲詢問。
“蘇先生,你昨晚沒睡好嗎?”
這幾日蘇珏總在忙,又是采買布料,又是聯絡并州的十二樓,忙的不可開交。
“陸明,你聽過戲嗎?”
“什麼?”陸明不明所以,他隻見過角觗。
“我從小在軍營長大,不曾聽過。”陸明搖了搖頭,他頗為好奇地看着蘇珏。
“這兩日我們就不去王家了,金樽樓的戲台子已經搭好,到時候蘇先生請你好好看一場戲。”
“什麼?”
“我們的很快就能借到糧草了。”
“真的嗎?”陸明兩眼放光。
“陸明,相不相信蘇先生?”蘇珏摸了摸陸明的頭頂,順手又給他夾了個小籠包。
“當然相信!”
“吃飯吧。”
“嗯!”
……
阿玉的屍首被發現在馬廄裡,與此同時還有孟文莊的親信霍丘山。
他們都說是霍丘山對阿玉起了色心,阿玉不堪受辱拼死反抗,二人這才雙雙殒命。
許攸過來檢查了半天,一句話也沒說。
然後兩人的屍首被人擡到了陸羽休息的帳營前。
“陸大人,是否要将二人火化?”
霍丘山是孟文莊的人,他站在陸羽面前低着頭,自覺理虧。
“此事你怎麼看?”陸羽将問題又抛給孟文莊,從現場來看,絕衆人口中所說的不是那麼簡單。
“陸大人,是屬下管教不嚴,這才讓霍丘山犯了大錯,屬下願意領罰。”
“管教不嚴事小,無能事大,你就不覺此事蹊跷?”陸羽皺着眉頭,這個孟文莊還真是頭腦簡單。
“陸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一聽陸羽說他無能,孟文莊立時來了脾氣。
“阿玉隻是一個弱女子,怎麼可能傷得了受過訓練的霍丘山?”
“而且霍丘山脖子上的傷口整齊而,可見下手之人刀法娴熟平穩,這是阿玉做不到的。”
許攸邁步而進,将屍檢結果盡數說給了孟文莊,
“所以,霍丘山不是阿玉殺的?”孟文莊這才反應過來,“那是誰殺了霍丘山?”
陸羽和許攸沒有回答他,正好霍丘山的屍體被送入營帳。
許攸一把掀開霍丘山的衣襟,他的胸膛上赫然印着元夏圖騰。
“他是讓人滅了口。”許攸淡淡的道,然後轉過頭看向孟文莊。
“他在我軍潛伏了這麼久,孟大人竟然毫無察覺,甚至讓他牽着鼻子走,實在讓人歎為觀止。”
孟文莊頓時嘩然,他想到這些時日霍丘山的殷勤,還有他是如何被霍丘山煽動然後擾亂軍心的種種行徑,不由得滿面愧色。
“陸大人,我,我,我竟然如此糊塗!”
“上了戰場,我定要将功折罪。”
“你能及時回頭,倒也不算太糊塗。”
屏風後的李書珩一直安安靜靜的聽着并不言語,孟文莊隻是心思單純,并非故意擾亂軍心,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李明月珩願意給他一個機會。
“是…是…主帥?”聽到屏風後傳來的聲音,孟文莊猶疑不定。
“既然你願意将功折罪……”屏風後的李書珩不緊不慢的拖了個長音,而後神色悠然的繼續說道:“本帥就給你一個将功折罪的機會,你可願意?”
“末将願意!”
……
李明月入鮮卑為質一事被楚雲軒封鎖。
然而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此事九州皆知。
李元勝一家終是得到了消息。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亦不知是哪方勢力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