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珏的身體漸漸從麻木中複蘇回來,比溫暖更先侵蝕他的是後知後覺的冷,然後就是更加劇烈的疼痛。
“到底怎麼回事?”
昏迷了幾天,李書珩一時還未理清現狀。
“主帥,是這樣……”陸羽一五一十說了這幾日發生的事情。
聽得李書珩面色凝重。
而許攸隻是看了一眼便拿起那剩下的饅頭檢驗。
果然,還是雪上一枝蒿。
許攸走過去替蘇珏把脈,不過兩、三息的時間,他便松了手,“和主帥中的毒一樣,隻是我現在有一件事還沒搞清楚。”
“許大夫,是什麼事?”陸羽敏銳地察覺出其中的不同尋常。
“您昏迷之前喝的是紅茶吧?”許攸向李書珩問道。
“沒錯,是九曲紅梅,陳林将軍送來的。”
“那就是了。”
“許大夫何故有此一問?”李書珩心裡有了答案。
許攸擡起頭,面容沉肅憂慮,“我師傅的醫書上說,雪上一枝蒿毒性極強,但若隻是單獨進入體内,人是不會中毒的,要想毒發需要一樣藥引。”
“什麼藥引?”
陸羽似乎有些豁然開朗,“是茶水,還是别的吃食?”
“茶水,而且必得是紅茶。”
幾人一時靜默,怪不得他們查了那麼久都毫無頭緒,原來茶水隻是一個引子。
“可茶葉是陳林将軍獻給主帥的。”
陸羽驚詫萬分,難道是陳林害得主帥?
“陸羽,你先将這件事放出風去,然而派人去問詢陳林将軍。”
李書珩沉吟片刻,以他對陳林将軍的了解,此人雖然中立懦弱,但絕不是作惡之徒。
“還有,本帥蘇醒的消息不可走漏。”
雖然經曆了一場生死,李書珩的頭腦依然清醒。
“是,主帥。”陸羽領命而去。
這下營帳裡隻有許攸他們三人。
床上的蘇珏虛弱之至,雖然許攸給他喂了解藥,可還是高熱不退。
李書珩倚在床頭,思緒不停。
“世子,别去……”
蘇珏這一聲“世子”來得突然,李書珩一時不知該說什麼,隻是定定地看着蘇珏,眼中閃過難言的幽微情緒。
他怔了良久,眼中忽然閃過一絲恍然。
蘇珏公子,就做一回本帥的棋子吧。
然而事情的發展越來越不受控制。
不知消息從哪裡傳出,蘇珏是雍州十二樓的玉華公子。
梁州王吳廣陵被他迷得神魂颠倒,李書珩和他也早有往來。
而當年梁州王吳廣陵出兵冀州就是為了向李書珩讨回這位玉華公子。
如今無端出現在軍營,無非是李書珩在暗度陳倉。
而他之前所說的後勤營之時,如今在很多士兵眼裡成了笑話空談。
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太不公平。
……
此時,元夏軍營内。
“大王。”
呼延慶跪在野利毛壽面前,将一封書信交遞到他手裡。
野利毛壽展開書信略略看過,嘴角勾起一道邪魅的弧度。
“很好,本王想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鮮卑這次配合打得不錯。”
呼延慶未敢多言,隻是跪在那裡繼續問道:“大王,還要再加一把火嗎?”
“當然。”
野利毛壽點了點頭,略一沉吟,接着道。“告訴野利将軍,西楚那邊繼續盯着,随時與我軍的探子保持聯系。”
“還有,告訴那人定要煽風點火,見機行事,他陸羽一個毛頭哪裡能壓得住所有人。”
“至于那個什麼蘇珏,死不死活不活的,沒什麼要緊。”
野利毛壽俯下身來拍了拍呼延慶的肩膀。“呼延将軍,你是個聰明人,本王的意思,你應該很清楚。”
正如野利毛壽所說,呼延慶心知肚明,野利毛壽要動搖的是李書珩這支虎狼之師的軍心。
……
此後半月内,兩軍數次交鋒。
西楚皆是失利,雁門關算是勉強保住。
元夏的野利将軍兵分三路壓向雁門關,讓西楚軍隊苦不堪言。
不但如此,幾次交手元夏都能未蔔先知,準确的了解西楚的所有動向與謀略。
這讓西楚陷入被動狀态。
饒是李書珩這支久經沙場的冀州軍,都有些沉不住氣了。
陸羽始終是波瀾不驚的态度,無論發生什麼,隻是每天按時按點的演兵操練,從不懈怠。
而自蘇珏身份被人揭露,軍中質疑之聲愈盛,原來李書珩所說的以身作則隻是一個笑話。
不讓軍營再設後勤營,自己卻暗度陳倉。
之前的那些話被傳的繪聲繪色,再加上被壓抑的久了,終是有人憋不住的爆發了。
“媽的,老子忍不了了!”
“什麼光風霁月的世子,就是個心口不一的小人!”
“老子從沒打過這麼窩囊的仗!”
“他們狼狽為奸,虧得我們還替他擔心!”
“劉勇将軍和趙闊将軍一片忠心,竟然被如此對待!”
“狼心狗肺,陳林将軍怎會下毒!”
“吃了幾場敗仗而已,怎麼如此心浮氣躁,難道要讓元夏趁虛而入嗎?”
一道清冽如山泉金玉的聲音從營帳裡傳出,一時靜谧。
良久,是一隻素白的手。
修長如冷玉的指尖将營帳的簾子拉開,随即從裡面緩緩走出來一個身披銀色貂裘的男子。
神清骨秀不過如此,哪怕過分蒼白了些,身形微晃間也容易令人想起玉山将崩之态。
“你居然還有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