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拟而來的雨林還帶着點殘存的夏意,在那隐約蟲鳴完全掩不住的刀刃碰撞聲中,寒明忽然意識到一件被他所忽略的事。
——他到現在竟然都未受傷。
“一人之下”的天賦為他帶來的不僅是被選定者的能力,還有被選定者的負面狀态。其中自然包括疾病、傷口、疼痛等一系列讓人不那麼愉快的東西。
又因為東曜實力過盛,他随機到的能力數值堪堪及格。
最終導緻的結果是,他在獲得東曜全部能力60%的同時,不得不承擔他40%的負面狀态。
就東曜上異獸戰場的頻率和不要命的打法,前些年他真的是被牽連的數次瀕死。要不是後來東曜終于略微收斂了些,他怕是随身攜帶醫療艙都沒用。
現在想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東曜身上的傷越來越少?
是一年前東曜右手被貫穿以後。
那一天東曜為他擋下了緻命一擊。而那一天後,東曜比起以短刀近戰,開始更多地用他的掠奪天賦進行遠程群攻。
還有淩宙。
自那天起,淩宙永遠和他處于一個戰場。隻要他一回頭,身後必然有着淩宙的影子。
當寒明意識到這一點,然後換了個角度再看訓練室裡的這場對戰時,他終于發現先前他驟然一瞥下,隐隐覺得不對勁的地方是哪裡。
這兩人在戰鬥時确實毫無留手。
可是東曜每次要開始他那孤注一擲殊死相搏的打法時,都總在被攻擊到緻命點的前一秒,将那生來便該進攻的天賦用在了防止受傷上。
至于淩宙……以寒明對他的了解,他明明有無數次機會手起刀落,卻都在即将傷到東曜的一刹那,硬生生錯開刀鋒,免去了任何流血的可能。
看到這裡,再想到自己的天賦,寒明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在兩人刀鋒又将錯開的那一瞬,他直接撤下屏障擲出匕首。下一秒,鋒銳的匕首破空而去,精準地擊中了雙方的刀刃,立即止住了兩者的攻勢。
與此同時,寒明冷淡的聲音随之響起:“——到此為止。”
他已經不需要再試探什麼了。
無論是東曜對他的态度,還是淩宙對他的底線,早在這場本應是宇宙間最高水準的對戰變成一場束手束腳的荒唐鬧劇時,答案就已然明顯至極。
擡手用掠奪抽幹空氣、使得被彈開的匕首在氣流的作用下重回掌間後,寒明撩起眼皮看向了眉宇間還殘存着些許兇性的東曜。
此刻後者卻在低笑。
和當日在窗前一樣的笑。
所以他還要試探什麼呢?連自己的天賦被人使用都全不在意,這還有什麼好試探的?
這些年出生入死,他以為東曜會是他唯一的朋友。可東曜從來都不想當什麼朋友。
那場全東域直播的生日宴,就是這位耐心告罄的王者逼他所做的最後表态。一旦他出現在最後的晚宴上,整個宇宙除了東域,幾乎再無他的容身之處。
這就是東曜不曾掩飾的陽謀。
以東曜的脾性,但凡他想掠奪的,在将獵物撕咬殆盡前,無論如何他都絕不會松口。
所以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場毫無意義的對戰。
東曜根本不是昏了頭,他比任何情況下都清醒。
他是在清醒地明知故犯。
看出這一點後,寒明不想再多費口舌,直接轉身離開訓練室。
而在他轉身的一刹那,東曜卻靠着虛拟雨林裡遮天蔽日的樹木,于半明半暗的光線下朝他喚道:“寒明。”
在寒明腳步停頓時,東曜的聲音再次響起:“10月10号,你想要什麼禮物。”
10月10号……真到了這一天,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還在不在東域。
既然話已經說到了這裡,寒明幹脆維持着背對東曜的狀态,異常平靜地開口陳述道:“一周後,我要出去一趟。”
根據安螢的天賦冷卻期計算,10月8号安螢便可以再次魅惑異獸。
到時候他必定會帶着安螢去交界線上尋找異獸巢穴,徹底解決異獸潮之事。至于什麼時候回來,會不會回來,他不知道。所以禮物之事實在是沒有必要。
爾後寒明聽見東曜極低地笑了一聲,隻是那笑聲過于意味不明。
再然後,他聽到了一句嗓音低啞的:“可以。”
就在寒明以為這就是結束時,東曜說出了今日的最後一句話。
他說的是:“但是寒明……我不接受不告而别。”
聞言寒明腳步再次一頓。然而他終是沒有回頭,就這麼繼續朝着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