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李纨上前對寶钗道:“弟妹被冤枉了,難怪心裡委屈,且去歇着吧!”說着和鳳姐一起勸說在地上打滾的夏金桂和寶蟾主仆兩個。
“這又是何苦,平白讓人看了笑話!”李纨道:“薛家也是大族,怎敢扣着你的嫁妝?!你若受了委屈,剛琏二奶奶也與你指了明路,聽不聽就在你自己了。莫非你竟不敢告去?還是你也有什麼錯處,這才不敢的麼?!”
李纨的這招激将法果然有用,原本在地上翻來覆去的夏金桂蹭地站了起來,猛地推開兩邊的人,怒喝道:“誰說我不敢?!”
話還沒說完,隻聽“啊”地一聲,在衆人驚訝的目光中,鳳姐臉色慘白,扶着肚子,凄然倒地。
周圍的人先是愣住,隻聽豐兒一聲尖叫:“薛家大奶奶傷人啦!”賈母唬了一跳,一夥女人們兒都圍了上來。
邢夫人是真急了,她就盼着這個孫子呢,她們長房是真的經不起折騰了呀!她一手指着夏金桂怒喝道:“你個毒婦,你等着!”一面高聲叫道:“快請太醫!”
平兒早打發人去了,一時又吩咐去請鶴年堂的符郎中,把府裡預備的接生婆也暗暗叫到廊下候着。
“琏二嫂子!”黛玉這會子扶着鳳姐,也是慌了手腳,問李纨:“大嫂子,可要擡到裡屋去?”
李纨也是拿不準主意,心道:這得大太太說了算啊。
夏金桂一看鳳姐這樣子,暗道自己運氣不好,色厲内荏道:“她肚子那麼大,本也是要生了,可别賴到我頭上!”一邊趁着婆子們不注意,掙脫開來,往屋外走去,出了大觀園,也不往薛家去,帶着寶蟾,叫了車,直往夏家去了。
寶钗氣得發昏,既攔不住匆匆逃走的夏金桂,也扶不住癱在地上的王熙鳳,隻覺得眼前發黑。要是鳳姐出了什麼事,賈赦賈琏都不會饒過夏金桂,隻怕還要搭上她們薛家。
嘉蔭堂内,衆女人亂作一團,有膽小的诰命驚惶顫抖,也有小丫頭驚聲尖叫,更多的婆子像無頭蒼蠅一般。
賈母拄着盤金龍拐杖重重觸地,喝到:“别吵!珠兒媳婦和林姑奶奶,送琏兒媳婦去廂房!大太太、珍兒媳婦、寶玉媳婦在這裡陪着衆位賓客,本來諸位好意,給我老婆子祝壽,不想今日鬧了笑話,都是親友,還請擔待!”
說着,鴛鴦端來一杯酒,賈母一飲而盡。衆诰命們到底見多識廣,首先安靜下來,也應和着說了幾句場面話。
此時,婆子們擡了春凳來,将鳳姐搬了上去,她肚子挺得高高,咬着牙,還是能聽到低低的抽氣聲。李纨和黛玉,一左一右跟着,往東廂房去了。
黛玉見鳳姐皺着眉,不住地冒汗,連忙替她擦汗,問道:“嫂子,可還行嗎?你放心,太醫馬上就到!”
鳳姐接過黛玉的手絹,捂着臉,微微點頭,示意知道了。
衆婆子将鳳姐在床榻上安頓好,平兒安排小丫頭燒水,又打發人煎慣常吃的安胎藥。
黛玉此時看着李纨,說來李纨才是有生産經驗的,難怪賈母安排她來陪着。李纨說:“弟妹放心,你這孩子也算足月的了,決計不會有事的!”
黛玉聽到這裡,才算安心。
等屋裡其他人都退下了,鳳姐拿下手絹,朝着李纨和黛玉露出一個調皮的笑容。
黛玉和李纨面面相觑,還是黛玉先明白過來,問道:“鳳姐姐,你身子如何?剛才……莫非是演戲?”
鳳姐噗嗤一聲笑出聲,道:“妹妹這麼關心我,可見我素來的心思是沒白花!”
李纨又好氣又好笑,啐道:“胡鬧!這也是可以作弄着玩的?那麼多人看着呢!”
黛玉氣道:“好啊好啊!嫂子竟把我們當猴耍?!你不知老祖宗有多着急呢!渾身都長着心眼子,怪道那個女中李逵敗下陣來,到底不敵嫂子這個智多星!”
這時賈母入得堂内,黛玉過來扶住她,連聲“告狀”,賈母松了一口氣,笑罵道:“你個猴兒,這是給我做壽的禮兒嗎?你好一出大戲啊!”
鳳姐此時坐了起來,靠在榻上,笑道:“不唱戲,怎麼鬥得過那個潑婦!當着那麼多诰命的面,說我們徇私枉法、仗勢欺人,倒是我們百口莫辯的,我也讓她嘗嘗這滋味。這就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賈母、黛玉和李纨都笑了起來。
鳳姐卻突然皺了皺眉,撫着肚子,輕叫一聲“哎喲”!李纨拿手點她,嗔道:“你還來!”
黛玉瞧出不對來,問道:“嫂子,這回可是真的了?”
“哎喲,哎喲”鳳姐連叫兩聲,這回是真疼了,痛得一抽一抽的,道:“這個魔星,沒想到真挑了這個時候!”
黛玉道:“八月初一天醫節,多好的日子,嫂子必定平安生産!”
賈母和李纨都是哭笑不得,好歹已經讓人去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