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臨沉聲道:“林姑娘所中之毒,喚作‘蓮華’,我從神醫那裡聽說後,也查閱古籍,這才确認,這種奇毒來自極東的扶桑國。是何人所有,想必老太君也是心中有數。”
燕牧提醒道:“老太君,下毒之事,可以讓臨兒去查,也可以貴府自己查。不過一旦臨兒查了,勢必要奏報聖上,到時老太君須不能怪我兒。要知道自古忠孝難兩全啊!”
賈母露出一絲微笑,看着燕臨,道:“忠孝?這麼說臨兒還是認我這個長輩的?”
燕臨肅然道:“老太君疼愛林姑娘,林姑娘如何不知?她幼失怙恃,全靠老太君庇護,長大成人,而我,才能匹配如此佳偶。老太君的恩情,燕臨不敢忘。但有人不念親情禮法、違背恩義道德、行此歹毒之事,燕臨也懇請老太君嚴懲不貸,切不可養癰遺患!”
賈母拄了一下禦賜盤金龍拐杖,道:“你放心,我必然會給你一個交代,聖上那裡我也是要請罪的!”說着,就要站起來,鴛鴦連忙扶起賈母,向外走去。
賈母站定,又回望起身相送的燕牧,問道:“侯爺從前就認識我們家林姑爺吧?!”
燕牧笑了:“什麼都瞞不過老太君!”
賈母歎息一聲,徑直去了。
話分兩頭,大觀園裡出了這麼大的事,黛玉明明快要出嫁了,結果被林府接了去,衆姊妹驚疑萬分。
潇湘館裡呢,因蔣嬷嬷、王嬷嬷和雪雁是林家家生子,自然是跟着黛玉去了積餘街,而紫鵑因着賈母把她一家子都賞給黛玉做陪房,也就一起跟了去。
餘下的自然是春纖為首,還有一個小丫頭和幾個粗使的婆子。平日裡蔣嬷嬷對他們管教甚嚴,黛玉又是頂大方的一個人,臨走前又給了一筆錢,足夠讓婆子們回家擺起老太太的派頭來。
而對着春纖,黛玉又額外叮囑一番,春纖一一應了。
等黛玉一走,賈母果然招春纖幾人問話,她們不敢隐瞞,将黛玉中毒的前因後果照實說了。
接着春纖便按着黛玉吩咐的,先是來到李纨處,奉上一套四書,李纨接過,粗翻了一番,不由吃驚,道:“這是……”
春纖微笑點頭,道:“這正是林姑爺當年鄉試前的筆記,姑娘說蘭爺将來必定也是要科舉的,送與他,才算不辜負了這些筆墨,還望大奶奶不要嫌棄!”
李纨激動地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林姑娘有心了!她身子還好吧?”
春纖歎道:“到底也遭了大罪!”
李纨道:“她是個有後福的。我領她這個情!”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春纖辭了出來,帶着小丫頭又到了惜春處。
惜春早有猜測,見了春纖便笑:“可是我林姐姐有什麼要托付我的?”天狼也跳了出來,圍着春纖轉。春纖送上一個錦盒,然後便輕輕撫着天狼。
惜春打開一看,竟是唐寅的《溪山漁隐圖》,不禁癡癡看起來。春纖看着惜春愛不釋手的樣子,便說:“我們姑娘還有一句,大隐隐于市,四姑娘不必老想着做姑子去!”
惜春聞言,噗嗤笑出聲,她自己也知道,這貪看名畫忘初心的勁兒,哪裡真能去庵裡青燈古佛呢?
春纖從藕香榭出來,又去了栊翠庵。她看着掩得嚴嚴實實的門,遲疑了一會兒,方才拍打幾下,開門的是一個婆子。
春纖道:“檻外人求見慧明法師。”
婆子也不說話,關上門。春纖又等了一會兒,迎春帶着繡橘出來了,見是春纖她們,便讓人進去。
迎春問道:“我怎麼聽說先前宮裡來人,将你們姑娘接走了?她身子一直不好,這是怎麼了?”
春纖對着這麼一個出家人,倒還能多說幾句。
迎春濕了眼睛,道:“我總以為林妹妹順利些,不想竟也這麼多波折。女人多半是苦的,隻盼着她先苦後甜!”
春纖道:“這是我們姑娘讓我轉交二姑娘的,都是簇新的,還請不要嫌棄!”
繡橘接過一看,都是素色的大毛料,喜道:“難為林姑娘想着我們,正是我們用的上的!今年寶二奶奶着人來裁衣,又說好料子難得之類的話,我們姑娘又不敢争辯……”
迎春便喝止了她。繡橘撇撇嘴,不說話了。
春纖又道:“我們姑娘還有一事相求!”說着,指着身後的小丫頭道:“這是我們潇湘館的丫頭,她雖是家生子,但老子去得早,娘又改嫁了,實在可憐。她平時不多話,倒也勤懇,與二姑娘灑水掃地,做些粗活吧!”
小丫頭上前磕頭,迎春心軟,隻說若是寶二奶奶應了就行。
春纖說好,又與她們閑話幾句,便告辭出來。繡橘送她,道:“不敢多留你,就怕妙玉又有什麼話說。得空了,我來找你!”
春纖道好,這才走到大觀園門口,先前讓宮裡人踹了一腳的婆子早換了。新的這個婆子有眼色得多,見到春纖,湊上來請安,問道:“姑娘上哪兒去?”
春纖道:“要去琏二奶奶那裡,不知今日還能不能出去,媽媽還攔人不攔?”
婆子賠笑道:“誰敢攔着姑娘不成。自然是去得,去得!”
春纖笑了,也不多話,出了大觀園,自往鳳姐院子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