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驚喜

且說賈赦一紙訴狀将孫紹祖告到了都察院，最後事情鬧到皇帝那裡，孫紹祖受了五十大闆，死于回鄉途中，而迎春自請出家為尼，皇帝許她在大觀園栊翠庵帶發修行，法号“慧明”。

這事其實沒有完，右都禦史暗中又呈奏本，言及賈赦或曾收受賄款，有插手朝廷铨選考黜之嫌。

皇帝一聲冷笑，命蔡廣仁暗中查訪。蔡廣仁将差使交給了燕臨，思索片刻，又吩咐另一人，也交代了此事。

而迎春呢，終于要回到日思夜想的大觀園。這一日下午，邢、王二夫人、鳳姐、李纨、寶钗和衆姐妹都在賈母上房等着她。

不多時，果見迎春走了進來，三步并作兩步行至賈母跟前，行了一個大禮。衆人見她形容憔悴，但眼裡卻有了光彩。見了熟悉的親人，迎春喜極而泣。

賈母一把抱住，将她攏在自己懷中，衆姐妹也上前見禮。

賈母泣曰：“我的兒，這可苦了你了！那個殺千刀的狼心狗肺，毀了我好好一個孫女，天可憐見的，瘦成什麼樣了？！”

迎春道：“雖有這一番波折，但能回到家裡，我已無憾。又有天恩浩蕩，許我在家修行，也能經常得見親顔。唯有日夜為聖上和娘娘誦禱，也不能報君恩之萬一。”

邢夫人道：“你能念着聖上和娘娘是好事，隻是你還年輕，就要青燈古佛的……”

賈母道：“事已至此，說這些有何用。當初你們公婆兩個上心一些，我迎兒也不用受這個苦！”

邢夫人一噎，鳳姐上前道：“有聖上的親封，已是天大的體面，就是妹妹辛勞些。老祖宗、太太放心，既在栊翠庵裡，嫂子們、姐妹們自然時時探望，隻怕到時又嫌我們聒噪了！”

一番話，說得賈母轉憂為喜，笑道：“猴兒，讓你天天去鬧你妹妹呢！”

寶钗也笑：“隻怕妙玉越發不耐煩應酬我們，隻讓妹妹出來！”

王夫人囑咐迎春道：“她就是這孤拐性子，你不用在意。有什麼事，又或是短了什麼，隻與寶钗說，她自然為你辦得妥當！”迎春一一應了。

寶钗道：“因着上頭旨意未下，還不敢與妙玉說，一時栊翠庵裡還沒有完全置辦好，還要委屈妹妹在紫菱洲裡住幾天，栊翠庵裡與妙玉說妥，幾天就好！”

賈母道：“不急，紫菱洲裡也空着呢，暫且讓迎丫頭歇幾天。”

一時娘們幾個說了一會兒閑話，賈母有些精神不濟，衆人便退了出來。迎春随李纨和姐妹們去了大觀園，鳳姐扶着邢夫人，寶钗扶着王夫人回了自家院子。

邢夫人見如今，家裡的事都歸寶钗管了，心中不忿，道：“看吧，如今那個寶钗，管迎丫頭叫妹妹，我就說她改年紀改得過了，從前那堂妹子急匆匆進京嫁人，她倒不急了！”又問鳳姐：“你如今身子如何了？”

鳳姐這幾日神思倦怠，找了太醫瞧了瞧，也不大有把握，正想找鶴年堂的符郎中再看看，面對婆母的詢問，也隻能擠出一個笑容，道：“勞太太挂心，想是前幾年累着了，太醫也隻說要多養養！”

又怕邢夫人追問，忙問道：“太太可曾照我說的做？”

邢夫人臉上一喜，道：“前幾日，那幾個挑事的，惹得老爺不開心。你猜怎麼着？大老爺一生氣，果然叫人賣了！”

鳳姐又問：“太太可曾勸幾句？”

邢夫人笑了，說道：“我勸了呢！我還不知道大老爺的脾氣，氣頭上，越是勸，他越是不聽。我說咱們這樣的人家，隻有買人的，沒有賣人的，叫人聽見，成何體統？！大老爺說，我怕什麼，本來都是千八百兩買回來的賤戶，如今反叫我受氣，趕緊賣了！”

鳳姐捂嘴笑起來：“那錢呢？”

邢夫人四周看了看，壓低聲音道：“還真叫你說着了！第一個狐媚子，賣得八百兩，我盡數給了大老爺。他便像得了甜頭一般，看不順眼的，就叫我去賣。有些賣的少了，還問我，我便說，這一個年紀大了，哪裡還賣得出八百兩。這五百兩就不錯了！大老爺也不理會，反而琢磨着，剩下的那些哪個可以賣！”

鳳姐心中覺得惡心：邢夫人是雁過拔毛，油鍋裡都要撈兩個子兒，賈赦是荒淫好色，享用了幾年就把人賣了，全無大家子的風範。

隻是這等馊主意，原是鳳姐替邢夫人出的，幫她轄制一下屋裡的姬妾，也好端起正房夫人的架子，誰料賈赦竟打起了這個主意，想來是上次讓鴛鴦治了一回，太心疼，變着法兒的要再弄些銀子。

鳳姐又想：如今我是要積德的時候，萬不能再種下這等惡種子，連忙勸道：“既如此，也賣去好地方，切切不可讓她們淪落到那種地方去，萬一讓老太太知道了，說我們作孽生事，可就不好了！”

邢夫人嗔道：“我如何不知道，賣得遠遠的，她們如何，也怪不到我們頭上！”

鳳姐隻覺心中發寒，已到了二月裡，還是後背發涼，待離了邢夫人處，回到自己屋裡，就有些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