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沉着臉道:“二太太想是忘了,林姑爺早有這意思,故而修園子時,我們用了他存在甄家的五萬兩,先前我看了那嫁妝單子,這錢便是沒有算進去的,應是白給我們家的,算是酬謝這些年的教養之恩。”
王夫人扶了扶額,道:“我果真是忘了!”又問:“隻是,那嫁妝單子,咱也沒看過,也沒一樣樣核過,這……”
賈赦心道:蠢婦!難道妹夫故意訛你,又或是疑心母親?!
賈母怒道:“我自是瞧過的,手裡也有一份!當初你們非得造園子,五十萬兩尚且不夠,又求到我跟前,用了庫銀十七萬兩還不夠,又來求我,賣了南邊的田地。隻因京郊田地若出手,太過顯眼。那南邊的田地是誰的,你不知?為了宮裡的娘娘,我忍了,你如今裝聾作啞的,又是糊弄誰?”
王夫人委屈道:“隻是田地嗎?若隻是田地,那還好說。如今南疆已平,也有不少人家在那裡置地的,地價倒也還好,比江南和京郊便宜多了。可那些珍寶奇玩可怎麼說?”
賈琏聽得心頭一跳,他與鳳姐尋了鴛鴦幫忙,運了老太太的東西出來,不知怎地,竟鬧到人盡皆知的地步。這他可躲不過去了。
賈赦如何不知,他與邢夫人還收了鳳姐的孝敬呢!鳳姐因與王夫人疏遠,自然要讨好邢夫人些。
這樣的事,賈母豈有不聞的。但她也知道鳳姐當家不易,整個賈家都是入不敷出的,又要維持體面,自然默許了賈琏和鳳姐的行為。
鴛鴦又是聰明人,從庫中挑的是那些精巧又眼生的南邊的玩意兒,多半就是林如海、賈敏為黛玉準備的東西。
真要盤起來,整個賈家臉都要丢盡了!舅父表哥謀算外甥女的嫁妝,說出去成什麼了?!
賈母想着黛玉的這些東西,有些是賈敏從賈家帶走、如今由黛玉帶回的,這便罷了。二來兩個“玉兒”成了,這嫁妝與聘禮便省了下來,她私房補貼一些,這事兒便圓過去了。未料到王夫人聯合元妃整了這麼一出,把寶钗給了寶玉!
若不是聖上賜婚,她豈不是坑了外孫女?!又如何去見自己的親閨女與好女婿?
如今王夫人提出來,自然是要将全家都拉下水。賈赦不幹了,背棄婚約的又不是他大房,賈琏、鳳姐搞這麼一出,難道不是為了全家有銀子花,現在憑什麼問他大房的罪?!
他眉毛一豎,立時就要争辯。賈琏朝着父親拼命使眼色,又替他撫背,道:“父親,順順氣,雖是我們家理虧,但到底是親戚,這些年又有情分在,咱聽老祖宗的吩咐,把事情圓過去,不能叫外人看了笑話!”
賈母點點頭,賈琏這幾句話才像樣,到底是大家子,又在外行走多年,懂得輕重,比他老子強。
王夫人忙道:“我也是這個意思!”
賈母道:“既如此,琏兒你先去南邊,買些上好水田,數目一緻即可。到時,個中情形與白大人說清楚。這筆錢,自有我出。餘下的那些東西,能贖多少是多少,實在是死當的,便換一件相似的,拿出單子一對,也是不出錯的。這筆錢,公中出一部分,剩下的兩房平分。琏兒,你去取賬本來!”
王夫人尴尬解釋道:“這兩日鳳丫頭身子不好,賬本在寶丫頭那裡。”
賈母奇道:“這麼大的事,你竟不與我說!”也不待王夫人解釋,又道:“那你去取來吧!”
王夫人不敢多言,讓玉钏去取了來。賈母戴上水晶鏡,仔細瞧了,驚道:“這幾個月怎麼這麼多?”
王夫人回道:“年節下備了各種禮,所以多了些。”
賈母問:“這夏老爺是誰?怎麼借了三千兩?”
賈琏道:“可是那宮裡的夏守忠?鳳丫頭已經打發了他呀!”
王夫人道:“為了娘娘,不得不謹慎,他既開口了,不好讓他空手的!”
賈母“哼”了一聲,道:“你也不要左一句娘娘,有一句娘娘的,好像是我不疼娘娘似的!當初我可不同意送元兒去宮裡,生生熬了這麼久!若是嫁入理國公家,如今孩子都可以議親了!”
王夫人道:“如今說這些也沒意思,娘娘這些年,好容易有了盼頭,我們豈能不經心?說到底,她不是為了我們賈家嗎?”
賈琏心道:鳳兒明明回了夏太監,她又巴巴湊上去,不知道是不是聽了薛家丫頭的挑唆?!家裡的銀子就是一路鋪到宮裡,娘娘也未必能好。
想起符郎中的話,賈琏更覺心疼,這些年為了宮中的元妃,家裡不知花費多少心思和銀兩,細想來卻是什麼實處也沒撈到。
若是娘娘有個萬一……賈琏實在不敢想。
一時賈母看着賬本,賬上加庫銀,賈赦也堪堪算出個數,心中暗自計較。賈母道:“公中出七萬兩,餘下你們兩房平分。”
王夫人氣苦,心道:這麼個毛丫頭片子,我憑什麼替她出嫁妝?臉上勉強扯出一個笑來,真是比哭還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