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祈福

且說那一日賈母要求大房和二房各出一半，補齊黛玉嫁妝剩餘的虧空，王夫人心在滴血，又想着能拖是拖，先去智化寺為元妃祈福要緊。

賈赦與鳳姐都推脫身上不好，賈琏卻是遵了賈母的命，拿了五萬兩銀子南下買地去了。賈政在外任，寶玉與元春感情深厚，自然是要去祈福的，而寶钗如今當着家，自然也是要去的。

黛玉本不想去，奈何惜春聽說去廟裡倒是開心得緊，一個勁兒地讓黛玉陪她。這些日子黛玉與惜春越發要好了，便也應了。如此一來，大嫂子李纨當然也要跟了去。

賈母重視元春的事，早已預備妥當。甯府賈珍和尤氏也說要去。于是臘月十五這一日，賈府一衆人等，浩浩蕩蕩往城東而去。

臘月裡，已陸陸續續下兩場雪，天寒地凍，暖轎暖廂尤不頂用，各位奶奶小姐俱是大毛的衣裳并帽子，手裡捧着暖爐。即便如此，黛玉和惜春湊在一處，還有些哆嗦。

黛玉道：“平日裡你不好熱鬧，偏聽到寺啊廟啊的，便來了勁頭。”

惜春道：“饅頭庵、清虛觀都去了，大相國寺也去過了，都是在城裡，這城外的智化寺确實從未去過。”又問李纨：“嫂子可去過？”

李纨也搖頭：“我娘家不好佛道，便是聽也未曾聽說。智化寺是吳貴妃家說的，靈驗得很。”

車子走了許久，還未出城，街上倒是站了不少看熱鬧的人。随着車子的颠簸，惜春和黛玉倒有些犯困了。

李纨見兩人小雞啄米的樣子，抿了抿嘴，也開始閉目養神。也不知走了多久，車子開始搖晃起來，黛玉和惜春醒了過來。

李纨道：“已經出城了，霜濃馬滑的，難怪行得不穩。”惜春略掀起簾子的一角，道：“原來是往山上去！”

這一天日頭倒還好，就是前幾日的雪開始化了，路着實不好走。入得山門，賈珍、寶玉和賈蓉已先行在此等候。

林之孝帶着人将智化寺裡三層、外三層圍得嚴嚴實實，将外人趕了出去，他們自當是一隻蒼蠅也飛不進來。不過，自有人是注意着賈家的事。

你道是誰？

那日蔡廣仁接了皇帝的旨意、查訪林如海遺孤，皇帝又将黛玉的未婚夫扔到錦衣軍當差，蔡廣仁自此就對賈府這邊就上心起來。

這一日聽得賈府要為元妃祈福，就讓燕臨跟着去看看。燕臨從前領兵打仗、沖鋒陷陣，如今卻要管着監察偵訊的事，不免有幾分無奈。

蔡廣仁睨了他一眼，說道：“瞧着你父親是條好漢的份上，我指點你幾句，都是為聖上辦差，習武從文并無差别，南疆京城也無差别。不過，隻要國朝在，咱錦衣軍就在，你好好想想！”

燕臨唯唯受教，領命而去。

他帶了兩個缇騎張齊和劉思遠，遠遠跟着賈府衆人亦來到了山下，從另一側崖壁攀岩而上，到得還快些。

張齊功夫一般，難得能寫一手好字，寫起質日或者奏報來更是洋洋灑灑，一件小事也能讓他寫得驚心動魄、引人入勝。燕臨很快發現了他的長處，将他調到自己身邊。

而劉思遠是世襲的錦衣軍，家門淵源，心思極為缜密，對舉凡律法、訟獄、刑名、勘驗、偵訊等大小事務都有涉獵，與其他衛所也很熟稔，加上輕功了得，很受燕臨賞識。

張齊看着由小變大的人影，笑着說道：“後宮命婦之家，都來這智化寺祈福，也未見得人人都能如願。”

燕臨面色一沉，道：“噤聲！”

賈府衆人下了車轎，李纨扶着賈母，寶钗扶着王夫人，黛玉和惜春相互扶着進了二層山門。丫頭們是跟着車馬走着來的，平常就跟副小姐似的，這會兒走得慢，還在後頭呢。

山上雪化得晚，黛玉腳蹬一雙掐金挖雲紅香羊皮小靴，雖能防水禦寒，但耐不住山道濕滑。燕臨看着，微微皺眉。

劉思遠順着燕臨的視線，一眼就看出黛玉的身份，于是拉了拉張齊的袖子，對燕臨道：“我們去前面盯着。”

燕臨點頭。張齊和劉思遠便去了前頭賈府男人們待的地方。

惜春好不容易來了一趟寺廟，自然要四處逛逛，這會兒見人未到齊，就矮着身子往後殿去。

黛玉拉住她，輕聲道：“我怎麼不知你竟如此淘氣！”

惜春嫣然一笑，道：“就趁這會子沒人看着我們，正好瞧個新鮮。聽說這裡有座萬佛閣，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尊佛像呢！你在揚州的時候，是不是見過千手觀音？”

黛玉隻能答道：“是。”

惜春道：“我卻什麼都沒見過！”說着，掙脫黛玉的手，自顧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