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從沉寂的黑轉白時，招娣便起了身，拉了拉身上裹着的爛衣裳，瑟縮着身子不自覺的抖了幾下，随着她的抖動，身下的稻草發出輕微的磨擦聲。

就着窗外投進來的光亮招娣去到竈台前，因冷而顫抖的雙手嘗試了好幾次，也沒能将火點燃，最後隻能扯了把稻草才算勉強點燃了火竈。

扒拉了幾下竈膛确認火不會熄滅，招娣去到角落拿出她昨日摘回來的野菜，稍微整理了下便把這些野菜扔進大鍋中熬煮，若是沒得意外，這便是她今日的飯食。

“咕噜”

招娣用手抵住腹部，這樣能緩解饑餓感，舌尖輕舔唇，眼睛一瞬不眨的盯着鍋中冒着熱氣的食物，再等一下，就可以喝野菜湯了。

這時另一道比她高一些的身影進到了竈房，掀開冒着白氣的鍋蓋，看到裡面混雜着不知名草根和泥土的混合物，“怎麼洗都不洗就煮了？”

因為洗太幹淨自己能吃的份額便少了，但這話招娣沒說，“水缸裡沒洗菜的水，隻夠煮湯。”

聞言，盼娣走到角落的大缸伸頭一看，的确，缸裡的水快見底了，想着還不知道何時能回來的爺奶和阿爹，“我回頭請隔壁的大叔幫忙打些水回來。”

“不要去！”招娣想也沒想出口阻止。

隔壁的大叔跟自家爹一個德行，盼娣去求他，指不定要付出些什麼，比起這樣，她甯願拿着家裡存的米去求隔壁大嬸，起碼，大嬸隻是想要米。

盼娣皺眉，不懂為何五妹會拒絕，不過，她可以趁招娣出去挖野菜的時候去，“好了，我去阿奶房裡抓一把米來煮，今早咱們吃飽一點。”

招娣看着盼娣背影陷入了沉思，她這四姐已被家裡人洗|腦成功，手拿阿奶房内的鑰匙，每日卻隻按阿奶在時那般每日隻抓一把米，可惜，為了每日還能有一把米吃，她還不能跟四姐說，阿奶的這鑰匙根本不是阿奶留在家裡的，而是她趁着阿奶不注意時偷來的。

家裡就姐倆在，她把鑰匙給了四姐，哪知四姐拿去後，還是按照阿奶在家時對她們那般，一日隻抓一把米……

招娣在盼娣回來前收拾好情緒，低着頭，悶不吭聲的扒弄着竈膛裡的柴火，盼娣将手裡的米放進野菜湯中，見五妹如此，安撫道：“沒事，等阿奶她們回來了，咱們就不怕了。”

招娣胡亂點點頭，心中巴不得其他家裡人别回來的好。

倆人吃完早膳，招娣背着背簍去了村南，看着越來越老也越來越少的野菜，招娣不由的擔心這個冬日怎麼辦的事。

太陽出來，溫度慢慢爬升，背簍裡也塞滿了野菜，招娣看了眼被她薅秃的地，起身往回走，卻見堂姐武芠朝這邊走來，心中不由一喜，目光又移到堂姐身後之人上，眼中的欣喜淡了幾分，率先轉身朝更南邊走去，那裡是她跟堂姐約定的偷偷會面之地。

到了目的地，也沒等多久，兩位堂姐一前一後過來，招娣笑着朝她們揮手。

武芠從懷裡拿出她給招娣準備的吃食——昨晚上吃剩的米飯和鹹菜，這樣簡單的吃食，對于招娣來說，卻是救命的糧食，她迅速往嘴裡塞。

曹茵生怕她噎着，取下腰側的水囊，“喝口水緩緩，别噎着了。”

招娣接過水囊喝了一口，又快速的吃起飯團來。

飯食入肚緩解餓意後，招娣才有心思說話，“堂姐，你們知道我阿爺阿奶何時能回來嗎？”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招娣雖年歲小，但她知道的卻不少，甚至于，比起盼娣還知道的更多一些，畢竟她前段時間在堂姐的拜托之下沒少探聽阿奶和阿爹那些事。

“你阿爺和阿奶這幾個月怕是都不會回來，”曹茵沒打算瞞着她，雖然招娣才五歲不到，“這趟我來，也是想問問，你們有何打算？”若是在她上一世，像曹承恩家這種情況可以報到政|府，由專門的福利機構按章程辦理，但在這裡，她并不知道。

“我将阿奶的寶貝給你，你願意給我飽飯吃嗎？”招娣看向曹茵，在她看來，阿奶那些東西既不當吃也不當喝，不若用來換吃食飽腹。

“把東西給了我，不怕你奶回來打你個半死？”曹茵也沒當招娣年紀小，直白的說着這件事的後果。

“可若是不換吃食，我都活不到她回來。”招娣心裡明白的很。

曹茵皺眉，沒想到招娣的日子會過成這樣，“他們把今年的糧食賣了？”照理說，曹承恩家并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畢竟無論是曹林還是曹吳氏，他們身上并沒有那種完全沒有辦法的絕望。

要說他們在家時不給孩子吃喝，現在都不在家了，倆孩子也不是不知道做吃的，怎麼會餓成這個樣子？

招娣神色有些複雜，她知道因為堂姐要債，阿奶多次生了要将她們姐倆賣掉的心思，隻不過，沒等爺奶這麼做，他們被抓走了。

還有她原本還有阿娘可以依靠，但是也是因為這堂姐回來後，阿娘跟阿爹和離了，這下子，她們姐倆的日子更難過了。

“比起找到你阿奶的寶貝，你更應該去找出家裡存放糧食的地方。”隻不過，就算找出來也不見得能保住，畢竟五裡村不似大王村，沒有宗族在，沒得大人護着的曹家誰都能來踩上幾腳。

“我找到了，”招娣氣呼呼道，“但四姐每日隻給一小把。”

武芠驚訝：“那盼娣呢，她也隻吃一小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