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雙吹舒了一口氣,但很快她的直覺就告訴她,眼前的席恕不太對勁。
她還想再說什麼,可拍戲現場的時間卻容不得拖延。場記已經來催,她猶豫地看了一眼席恕,但席恕隻是笑着拍了拍她的腦袋,“快去吧,剛還嫌棄我影響你拍戲呢。”
她下意識反駁,“我哪有?我隻是擔心你的工作!”
她餘光瞥到小臉通紅眼冒亮光的場記,宋雙吹隻好閉嘴,“等我回來——”
她脫下棉衣,走進了戲裡。
這一場戲是一場女主角的獨角戲。
一場突如其來的泥石流淹沒了女主。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她正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到在血泊内。四周被濃霧所掩埋,看不清來路和前路。
她踉踉跄跄地從地上爬起來,拖着遍體鱗傷的身軀,在空無一人的空間裡行走。
她失去了所有的記憶,不知道自己是誰,自己身在何方,為何身在此處,更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裡。
她隻是走着,不停地往前走着。
即便她失去了所有的記憶,她心中仍有一個模糊的身影在喊着她,讓她回去。
于是她淌了一地的血,她也不停地走着。
終于毫無所覺的人,被一塊玻璃擋住了腳步。
她身體先是晃了晃,繼而蹲下身,從腳心取下那塊讓她鮮血淋漓的玻璃。
這是她在這塊空間裡遇到的唯一的東西。
她用身上不算幹淨的衣服擦了擦,才發現這不是玻璃,而是一塊碎掉的鏡片。
但鏡片裡映出的人卻不是她,而是一個少年。
宋雙吹恍惚了一下,那一刻她仿佛真的從鏡子裡看見了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帶着不羁的少年氣,沖她粲然一笑。
她隻微微一走神,就繼續往前走。
地上的碎鏡片越來越多,而他們的回憶也越來越清晰,手臂上的紋身亦越發的妖異起來。
在某一刻,她停住腳步,眼淚從眼角滑落。
她想起了一切。
導演喊“卡”的時候,宋雙吹沒有聽見。
眼淚早就止住了,那一滴眼淚像是從未有過。但宋雙吹依舊呆呆地看着手裡的鏡片,不知在想着什麼。
席恕盯着她手裡的鏡片不知在想什麼。
過了會兒,他踏步進入場中,從宋雙吹手裡拿過鏡片。
怕劃破宋雙吹的手,他的動作很輕柔,但卻帶着不容拒絕的力度。
宋雙吹手裡的鏡片被奪,無意識地看向眼前那隻手。
宋雙吹的目光透過手看向手的主人,視線漸漸聚焦,漫無目的的眸光終于找到了錨點,定了下來。
她看向席恕的目光有一瞬間的恍然,但很快她就笑了——
她等到了自己一直在找的人。
她順着席恕的手站了起來,和導演打了個招呼,和席恕并肩走到了角落。
她像是才看見席恕手裡的鏡片似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怎麼還拿着這個?”
席恕捏着鏡子,看她:“這要還給劇組嗎?”
“應該是不用的。”宋雙吹想了想接下來的劇情,“我可以和道具組确認一下。”
“不過——”宋雙吹不解,“你要這個做什麼?”
席恕右手持着鏡子,看向鏡子裡的人,“這裡有着另一個左利手的人的影子,我要把他藏起來。”
宋雙吹湊過去,看見鏡子裡左手持鏡的影子,心裡最後一點彷徨也煙消雲散,“席恕,你怎麼連自己的醋也吃啊。”
席恕不動聲色地将鏡子放進褲兜,“我占有欲一直很強。”
“強”字上落了重音,不知是強調,還是想要吓跑聽這話的人。
但聽這話的人絲毫不害怕,反而喜滋滋地圈住席恕的胳膊,“這樣啊......”
席恕低頭看向圈住他胳膊的手臂,白皙修長,但被他身體遮住的那部分,卻刻着一排暄紅的字迹。
他眸色暗了暗,順着這個話題,問道:“所以那個和你很、熟、的、左利手是怎麼回事?”
宋雙吹反應了很久,才想起來前段時間和席恕讨論劇本時說過的話。
她歪了歪頭,“席恕,你真可愛。”
席恕這次卻依舊不依不饒,“作為你的男朋友,我不可以知道你和誰很熟嗎?
宋雙吹捏了捏他的臉,“當然可以,不過你不用吃醋,他已經死了很多很多年了啊。”
“死了啊。”很久,席恕低下頭,輕歎了一句。
宋雙吹隐約聽見席恕後面還呢喃了一句,似乎是“可惜了”,但她沒聽清,複又問了一遍:“什麼?”
可席恕摸着她手臂上那朵開得絢爛的彼岸花,沒再說話。
宋雙吹不解他在可惜什麼,隻有席恕知道——
死了的人,活人怎麼可能比得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