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醫生,他一早見慣了生死離别,又怎會因她一次舍身相救,便一心相許,非她不可呢。
他的愛,才沒有那麼廉價。之所以待她好,登堂入室成為槍靶子,純粹是他計劃需要。
忠心和良善她有,而且人不笨,舉一反三,甚至相當聰明,點到為止,懂分寸,知進退,很合他心意。
可是,有時候,她的性格像個小孩子般的沖動,純真熱烈,矛盾又神秘,又讓他忍不住好奇,有點意外地令人在意。
他不介意,暫時陪着她,好好地把這一場鏡花水月的“中式辛德瑞拉”遊戲,繼續玩下去。
他莫名有種直覺,若這人能被他好好利用,她絕對是能作為他土崩瓦解趙家這個囚籠,最好的一把利刃。
畢竟,有誰,會對自己一把順手的工具,産生感情依戀。
外人都說他和善友好,皆是他僞裝的面具,就連他親生父母都被他騙了去。他看到浴室鏡子裡,自己恍惚又陌生的面孔,趙聞笙不禁笑了,他甚至連自己都騙過了。
冷水清洗了臉,清醒了不少,便走了出去,五姨太思柔的丫鬟小桃正端着一碗湯水等候。
“大少爺,近來天氣炎熱,主子給大家煮了綠豆湯,讓我送來給您消熱解暑。”
自從他從醫院受傷回來,五姨太這邊未免太過殷勤,不是湯水,便是糖水,他起初婉拒,奈何不了後,按照慣例,他淡笑回道:
“謝謝,請放桌上吧。”
繼續處理自己的工作,餘光見五姨太的丫鬟還不走,似乎要親眼看他喝下才肯罷休,他擡頭問道。
“怎麼,還有事?還是說,要等你主子過來,親手喂我?”
趙聞笙眉眼一挑,似笑非笑,而語氣莫名冰冷刺骨,吓得丫鬟小桃慌張逃離,主子和丫鬟一樣沒有眼色,得寸進尺的東西。
對她禮貌,不過純粹順手,還當真蹬鼻子上臉了。
他對誰都沒有情愛興趣,從未。
趙聞笙抓起碗向洗手間走去,準備一把倒掉,趙菀菀卻走了進來,非纏着要趙聞笙陪她玩。
“哥哥你這碗湯水怎麼比大家的都大,而且還多了好多料,看起來好好吃喔。”
聞言的趙聞笙手一頓,嘴角一閃而逝的譏諷,原來如此,随即便把碗綠豆湯遞到菀菀面前。
“是嗎?既然菀菀喜歡,那麻煩菀菀,替哥哥好好消滅它。”
“哥哥對我最好啦!”
趙聞笙處理公務,待她睡着後,他正抱着妹妹到床上休息,準備起身離去時,卻聽見身後傳來呼喊。
“哥哥。”
“嗯?”
“要對姐姐好喔。”
“喔?”
趙聞笙轉過身來,饒有興趣地挑眉問道:
“不知菀菀說的,可是哪位姐姐?”
看着閉眼還在說夢話,緊緊抱着娃娃的小姑娘,趙聞笙清冷俊逸的臉上,露出絲絲柔情,十分樂意地配合她,輕哄着她。
趙聞笙啞然一笑,帶着寵溺的語氣,一手輕撫着她額頭,柔聲開口道:
“好吧,哥哥答應你。”
就算她沒回答這人是誰,他也知道唯一答案,或許,這是獨屬于他們兄妹之間的天然默契。
對她好,但也不妨礙他趙聞笙繼續利用她,不是嗎?這兩者之間可并不矛盾。
要不是因為趙菀菀,他絕不會從國外回來,直接遠走高飛了,或者說,他人早就不在了。是菀菀救了他,若不是因為他,妹妹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她癡傻,是發燒,不是因病,全是因為他。
那年他十六,妹妹八歲,母親因為父親除了工作花天酒地。那年,父母倆天天吵架,而正值他青春期,敏感脆弱,而母親整日哭哭啼啼,找不到父親,就把他當做情緒宣洩口,全盤接收她的負面情緒。
因為被母親道德綁架洗腦,他開始叛逆,違抗父親,隻因站在母親那邊。
然而,隻要父親稍一回頭,随手勾勾手指,母親便會毫無底線,心軟原諒,而一心向着母親的他,則被她狠狠背刺,裡外不是人。
後來才明白,不過是——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
那日寒冬,他心中第一次強烈萌生着,走出去,明明有預感,冰面可能會裂開,卻他還是堅持走到湖中心,直到崩塌,自暴自棄地任由下墜。
而妹妹的哭喊聲喚來了大人,救了他一命。
末了才發現,妹妹也被沖河水到了下遊,好在她命大,撿回了一條命,卻因延誤了救援時機,發了一場高燒,智商永遠變成四五歲的癡兒。
他才是最該死的那個人,為了贖罪,護妹妹一生,他惡心地強迫自己堅持活到現在。
這幾日,允貞被五姨太的丫鬟催使着,去幫忙紮花,據說人手不夠,起初是純粹為了幫忙,接着才發現,她是被人給特意針對了。
都是紮花,但是分給她的花,帶刺特别多,而且她的工作量是其他人三倍多,好幾個人一起做,因為太忙錯過飯點,連剩飯都沒有她的份。
接連幾日都是這樣,好歹趙聞笙晚上回來,會給她送甜點加餐,以至于沒有活活餓死,她還得感謝趙聞笙,這位老鐵的愛心投喂。
那日趙聞笙下班,遠遠看到他笑着朝她走來,而突然五姨太從半路穿插其中,打斷了。
允貞暗中觀察,五姨太的眼神有意無意地在趙聞笙身上流連。假裝不在意,卻時不時用餘光掃視,好似一個暗戀的小女生。
為了驗證這個想法是否屬實,允貞忍不住試試,當場假摔,趙聞笙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她伸手抓住了趙聞笙的胳膊,而五姨太的眼神一瞬間兇殘發狠,恨不得當場吃了她。
好家夥,民國版小媽文學嗎這是,她頓時倒吸一大口涼氣!
刺激!變态!搞事!
我最愛看啦!!!
這種叛逆的小衆文學,她磕生磕死。但是,如果讓她去做小媽文學炮灰,一秒拒絕,Say No!
待趙聞笙先行離開,留下她和五姨太,以及丫鬟小桃三人在原地,微笑點頭示意,準備離去,卻被小桃攔住了去路。
“見了五姨太,還不磕頭下跪?”
“跪?呵!你受得起嗎?我忘了說,我隻跪過死人。”
“你!”
五姨太沒想到她竟敢當面嘴硬,一時心虛,可又厚顔無恥開口罵道:
“賤婢,你不過是一小丫鬟,豈敢肖想大少爺。”
“那你呢,小媽,五姨太,你就敢肖想大少爺,小的我的确自愧不如呢。”
“你!你給我閉嘴!”
五姨太像被人發現心中不可見人的秘密,霎時氣得臉紅,如驚弓之鳥,渾身顫抖不已。
“小丫鬟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一無所有。而你呢,五姨太,趙老爺他可知道這事嗎?”
之前曾聽人說,這五姨太是家道中落的大戶人家的小姐,欠債破産淪落窯子,吃盡了苦頭。
趙承安以救老友之女,這才不得不娶了她,亦或是她自己為求自保,主動獻身,而事實真相到底如何,不重要,允貞也不關心。但是,對方找錯對象,拿她當做情敵來欺壓,敢惹她,算是踢到鐵飯碗了。
“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不明白。”
看着五姨太面色慌張,開口推脫,矢口否認。
“聞笙少爺他本人知道嗎?要不,讓小的我好心幫幫您,這就轉告他本人!”
“不行,不可以!”
丫鬟小桃急忙沖上來,舉手一巴掌,正打算給她主子出口氣。而允貞側身一個閃避讓位,反手一推,把小桃給撞上了牆壁。
允貞理直氣壯地向着主仆倆,鄭重申明一下: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什麼該做的,不該做的,無需你們倆越俎代庖。”
“同時,我也是大太太那邊的人。所以,打狗還要看主人,您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對我多少都客氣些。”
“都說兔子急了都會咬人,更何況,我還是一條瘋狗。我光腳不怕穿鞋的,底層人的兇殘你也一早見識過,不必我來教你。”
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眼神一潭死水,皮笑肉不笑得看着這對主仆。對付小人,隻有發瘋文學最管用,職場教會她的,與人相處,可以做好人,但絕不能做爛好人。人,都愛欺軟怕硬。
五姨太突然想起,這丫鬟在醫院不要命地拼死救趙聞笙,一戰成名上了當地新聞報紙,彪悍戰力,默默後退了兩步。
工作上從不内耗委屈,更何況這種自己主動送把柄過來的,上門犯賤的,必須第一時間狠狠反擊回去,不然以後,後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