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毀容了？”

激動地四處張望醫護室内，有沒有鏡子，本來就沒多漂亮，好家夥，現在更醜了。

“有我，沒事你别怕。”

趙聞笙聲音溫柔，可還是壓不住自己内心焦慮，止不住害怕。

“為什麼毫不猶豫沖上來，你不怕死嗎？”

“我不知道。”

我怕死，我貪吃，我眷戀，這世界我還沒吃過的美食，沒看遍的美景，可我有時候又什麼都不怕，跌跌撞撞，為了那一日三餐奔波勞碌。

“但我更怕你會受傷。”

趙聞笙一瞬間瞳孔驟縮，像是未預料到眼前人竟如此直白，一番猶如表白的内心叙述，心髒随之劇烈跳動。

“我知道，每一個外科手術醫生的手非常重要，你的手能拯救很多人，我害怕你被他傷到手，更怕你的手永遠都拿不起手術刀。”

“趙聞笙，說真的，你的人生遠比我更有意義得多。”

救死扶傷真的很了不起。

作為一個曾失業許久，沒找到工作，也曾在試用期被人辭退過，白日欺騙家人假裝上班，隻有夜深人靜，一個人躺在出租屋床上輾轉反側，以淚洗面，痛苦迷茫，反思自己失敗人生。

直到最後臨死時，她才發現，人生不需要意義。人生不過三萬天，生帶不來，死帶不去，活着重在體驗。

“我想做便做了，無需理由，就像你當初頭也不回，義無反顧地奔向危難第一現場。”

她語氣哽咽，眼含熱淚，卻扯開笑容，娓娓道來。

“其實，我很羨慕你。”

“你羨慕我？”

“我羨慕你，有夢想有意義的職業人生，你能選擇你想要的。”

在現代，她是碌碌無為失業社畜，在這裡，她還是個賣身的丫鬟，似乎，無論在哪個時空裡，總是在做無意義的用功，心底一直隐隐羨慕他。

“希望您不要因為一個醫鬧者而改變學醫的初心，他隻是一個例外，無足輕重。”

又怕太過煽情，讓趙聞笙心理沉重，深呼口氣，語氣故作輕松撇開關系，打斷他道：

“還有，大少爺千萬别為我今日所為而感動，哪怕我救不是趙醫生，而是李醫生，林醫生，陶醫生，我也會沖上來這麼做。所以，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與您無關，不必因此有心理負擔。”

“阿蘭你，我何德何能。”

能讓你如此待我。

趙聞笙眼眶微微發紅，怕是讓眼前人瞧見，他雙手臂外環住她身子，落在腰間的手臂越發有力，下巴深埋進她頸窩裡，生生箍緊了，生怕她跑了一樣。

“而且死也不可怕，感覺好像是睡着了一樣，不過是長睡不醒罷了。”

萬一又能死回去，回家了呢，或者換地圖，穿去古代玩玩呢，這麼想，死亡一點都不可怕。

“你這傻姑娘，不許你胡說！”

她對自己說着這麼冷酷無情的話，可心急的卻是他趙聞笙，箍緊了懷裡人，不小心觸碰到她的受傷處。

“好痛。”

趙聞連連後退，一臉愧疚地道歉，卻沒瞧見，他垂下的眼底深不見底的眷戀。

“阿蘭，你知道我為何會學醫嗎？”

他一邊眉眼溫柔，輕柔處理眼前人臉上的傷，一邊輕笑問道。

内心好奇心瞬間被勾起，驅散了恐懼，安撫了不安，疑惑不停眨眼，卻安靜地等他開口繼續。

“其實一開始我學的商科，而且啊。”

他頓了一頓，又朝她笑了笑。

“我數學超爛，甚至有一次成績全班倒數。”

這不是她本人嗎，原來人人眼中的優等生數學也超爛，瞬間倍感親切，忍不住笑出聲來。

“真的假的？哈哈哈。”

連帶臉上傷口都抽疼起來，瞬間面癱，笑不出來。

“那為何不轉專業呀？”

“因為，是父親選的。”

因為，他從未有過選擇。

從小到大，他的人生早已被父親安排好了，每次忤逆就會遭遇更大的懲治，連帶母親和妹妹一起遭殃，父親精準拿捏住他的軟肋，對他實施更狠的報複。

他走不掉，更逃不了，一次次失望後開始認命，做個看似外表光鮮亮麗的，任人擺布的“大少爺玩偶”。

“而且，我也沒有喜歡的專業。”

他笑着說，對他來說，其實學什麼專業都一樣，低下頭那一刻，眼底的自嘲，轉瞬即逝。

“你怎能信誓旦旦确定？沒有你喜歡的。你有試着往外踏出一步，嘗試過嗎？”

他一時怔住，站在原地，手心緊握着打濕的消毒棉，多餘的酒精從指縫間溢出，啪嗒啪嗒，一聲聲滴落在地面，他目光閃爍，不置可否。

“看來你沒有。連嘗試都不敢就放棄。隻能說，是你沒有遇見罷了。”

“大少爺這麼聽話，萬一以後的人生裡遇到了您喜歡的人，但是您父母極力反對你們倆在一起，你又要怎麼辦呢？”

“難道要像次次妥協，繼續乖乖聽話，直接放棄嗎？”

趙聞笙微微張着嘴，欲言又止，眼神明滅不定，最終卻什麼話也沒說，繼續安靜地低頭替她處理傷口。

“先給你處理好臉上，别毀容了。”

“大少爺，大少爺？”

看見他置若罔聞，氣不打一處來，生氣地用左手抓住了他胳膊。

“您聽過《被習慣綁住的大象》的故事嗎？”

趙聞笙好奇地挑起眉，淺笑着搖了搖頭。

“願聞其詳。”

“一頭成年大象被拴在樁子，它乖乖地留在原地，既不逃跑，也不抵抗，明明隻要它一擡腳，便能把所有人踩在腳下，可它卻從未想過逃離。”

“為什麼？”

他低頭認真端詳，小心翼翼地用醫用棉在她臉上繼續擦拭。

“從出生時，小象便被人拴住在樁子上，小時候它力氣小，即使拼命掙紮，卻始終掙脫不了，而且在被飼養員發現後，隻會更狠厲地鞭打它。久而久之，等它長成了大象，有了足夠力量，卻再也不敢掙脫。”

趙聞笙的手一頓，面色凝固，目光閃爍不定，沉默不語，他雙手捏着消毒物品，默默垂眸，讓人看不出他眼底情緒。

“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困住它的不是繩子，而是它的内心。”

她毫不畏懼直視他的眼睛，食指往他心口處輕輕地點兩下，目光堅定地道：

“你可不是小象。”

隻要你想，你可以掙脫，無人能束縛你。

“蘭，謝謝你，我很喜歡你。”

“？？？”

“剛講的這個故事。”

“......”

差點吓死，那您說話能别喘大氣嗎大少爺。

“還有，你能告訴我如何才會遇見，确定自己喜歡的人？”

他微微彎腰，面對面，平視的角度，明亮清澈的雙眼凝視着她。

“呃這個....”

吹牛一時爽，事後火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