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烤餅
之前那匪頭子交代寨子裡還關了女人,姜芷微有些放心不下,想要去看看。
她稍稍理了理頭發,再披了件略厚的外衫,便一路問着眼熟的士兵走到了山匪關押女人的地方。
地下室裡有着潮濕的黴味,面黃肌瘦的女人們如同害怕的小獸一般躲在角落裡,不用多想便知道之前受到過怎樣的對待,見到陌生的男人也隻會害怕地瑟縮着,磨磋得連被拯救地希望都沒有了。
姜芷微站在地窖的階梯前站了許久,才開口問:“可有吃些東西麼?”
“将我們的幹糧分了些吃,”負責的年輕士兵撓了撓頭,明顯也是沒有應對當下情況的經驗,“隻是這些女人一直都是這樣,說了許多遍也是還是躲在角落裡。”
姜芷微上下打量了這家夥一眼,看顧女人的将士留着胡子看着有些兇,也不知具體是說了什麼,若是說些“我是好人”之類的怕是不頂用的。
地上有些幹糧的碎屑,想來是吃的很急。
“女人也怕麼?”她自語道,又囑咐将士去再取些吃食。
“夫人你莫要離得太近了,當心會抓傷你。”離開前他又勸了句,想來是戒心很重,有幾個弟兄已經被抓花了臉罷。
姜芷微點點頭,她将燭燈放在一旁,坐在台階上,隻是自若地理着自己的衣袖。
粗略數了數有十來個人的樣子,被關在着暗無天日的地窖裡,過的很是不好,與那什麼虎子說的“鮮嫩”毫不沾邊。
“将要入夏了,外邊的人家許是已經商量着要做新衣了,”也不在乎有沒有回應,如同與鄰居唠家常一般,姜芷微繼續道:“那當家的匪頭子已經被捆起來了,若是與我們一同出去許是能見到對他的處置。”
縮在一起的女人之中有幾道目光朝她看過來。
如今看來送去做苦力倒是太小看他了,這人做的惡怕是抽筋扒皮都無法贖罪吧?
小将士很快捧着個托盤回來,素色的碟子裡擺着疊在一起的餅子,還有一罐袁州的特産辣醬。
對于受到這樣傷害的女人們,姜芷微說不出什麼有效地安慰的話,不如先讓她們身體上好過一些吧,就像是對待應激的貓兒一樣,時間長了邊也能見到她可靠的善意了。
她就着燭火,慢慢地将餅子烤熱,糧食的香味飄逸開來,盈滿了地下室地角落。
姜芷微一邊烤着餅子一邊說着,她将熱過的餅子整齊的碼在白瓷碟上,“可有人家鄉是袁州的?我們從袁州來,帶着些袁州的辣醬,值得一嘗的。“
她将餅子擺在身邊,一面烤着一邊等,又将罐子打開,辣子的油香散開,讓人忍不住口吃生津。
終于其中有一個衣衫褴褛的女人踉跄着扶牆朝姜芷微走來,許是女人之中最年長的一個,她的聲音有些嘶啞:“你們...是什麼人?”
這有些不太好了說了,姜芷微想了想:“我們領頭的是個将軍,原先那匪頭子想劫道的,卻反被将軍收拾了。”
她将考好的餅子遞給女人:“我們之後會往豫州走,一路到燕京去,沿途不乏民風淳樸的好地方,可以選個喜歡的地方安置,若是想回鄉的也能派人送你們返鄉。”
佑嶺處于豫州與袁州之間,這幾個女人大概也是附近的鄉民。
那個女人接過餅子,手有些微微地抖,她深吸一口氣,低聲道:“是袁州的陳記辣醬...”
姜芷微松了一口氣,溫聲道:“将士們已經燒了熱水,換洗衣物也是有的,無需擔心了,今夜好好休息罷。”
她再拿起燭燈,想要領着她們走出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微涼的夜風順着階梯拂在臉上,将她心上沉沉壓住的東西吹散了些許,見到月光就好了,姜芷微這樣想着。
“我活不下去了,”女人中忽地有個年輕的大聲哭着,“本就是生不如死!”
姜芷微回頭,便見到有一個頭發淩亂的女人将要撞到牆上,身後的一衆人想要攔住,但她死志已決,攔也攔不住地、隻摸到了女人的衣角。
唯有姜芷微站在牆邊,她也來不及多想,上前一步,用身體護住了女人的腦袋,被大力裝在牆上。
燭燈跌在地上,火熄滅了,逸出一道白煙。
姜芷微皺着眉捂着肚子,小口吸着涼氣。
“扶我一下吧?”她緩緩地對那情緒瀕臨崩潰的女人道。
那年輕的女人淩亂的頭發下是滿是淚痕的眼,她的眼睛空蕩蕩地,臉上的表情卻又有些瘋狂,她恍若未聞,還是身邊的其他人将姜芷微攙扶起來。
姜芷微疼的直冒冷汗,卻還是盯着那個女人眼睛道:“我若是你便不會在将要爬出地獄的時候尋死,畢竟地獄也不見得會比現在更糟了。”
“你懂什麼?!你們這些夫人小姐,生來就什麼都有了,沒吃過苦,說起來自然可以雲淡風輕,可我這輩子都毀了!你以為我阿爹阿娘還會歡迎我回家嗎?!要是一輩子都生活在那種流言之中,不如我一了百了!”年輕的女人激動起來,紅着眼睛瞪着姜芷微,似是恨急了她這種虛僞做作的世家女。
“我可不是什麼生來就好命的,”姜芷微顯得格外平靜,盡管她身形單薄,但是單單是站在那裡就有讓人感到安甯的力量,“我...幼時可幾次差點都被賣去花樓的。”
曾經悲苦的境地、困獸般的窮鬥,如今反倒是能夠笑着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