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飲宴
席間有一瞬的沉寂,随即便有女子帶笑的聲音。
“我見這野味享用地也差不多了。既然說起了月宮仙子,不如我便添些女兒家的飾物,我瞧着你家阿妹明媚皓齒的,好好裝扮一番,可不就是月宮仙子?”蘇夫人出來打圓場,總歸不能讓不懂事的小孩子掃了興。
“隻是既然王将軍提起了投壺,吳家小郎,你可要認真比試,為姊妹添妝才好。”蘇夫人嘴上說的吳家小郎,眼神示意的卻是長史夫人。
這話頭一起,吳夫人自然是立馬順着接下,“比試投壺,不如多添些彩頭,我這有有一隻巧匠打造的步搖,翅羽栩栩如生,如同蝴蝶一般能随着風輕顫,便也拿出來裝扮月宮仙子了。”
如此便能化解成一場為姊妹添彩的投壺比試,為首的幾位夫人又看向姜芷微,隻要這位被言語輕薄的當事人沒有意見,便能小事化了了。
“我妝盒裡都是些陳年的款式,”姜夫人面上似有些為難,但是她話音一轉,”不過有一本劉遠道所著的江南遊記,就拿來添個彩頭罷。”
這話音一落,隻聽“嘶——”席上不知道又是哪個沉不住氣的年輕郎君忍不住發出驚呼。
何止能添做彩頭,就算是作為女子唯一的嫁妝、就算是無鹽女,估計也會有老書蟲願意八擡大轎娶進門來。
原因無他,劉遠道曾為帝師,曆經三朝,聲名遠播,乃是讀書人心中能将做學問與做官兩途 都完美完成的神仙般人物。
素來知道淇縣姜家詩書傳家,可沒想到能當傳家寶的孤本能當做添頭。
姜芷微這一番做法倒是給足了面子。
以至于後面添彩的夫人們都不至于太過寒酸,金銀珠寶堆在一起顯得那本古籍格格外特别。
天色向晚,篝火搖曳,這個時間投壺卻是需要幾分眼力的。
那些常年挑燈夜讀的文官書吏們,睜眼與閉眼投擲似乎也沒有什麼差别。
好在飲多了酒便也不再怯場,一箭未中也不過是博妻兒一笑罷了。
是以席間比賽笑鬧聲不短,平日裡老愛闆着臉的如今也是忍俊不禁。然而主座上的人始終未有行動,王峥隻是一邊飲酒一邊靜看着。
姜芷微移開眼,她隻覺得有王峥的飲宴都十分無趣。原因無他,此人在飲宴遊戲上所向披靡,無人能出其右,除非比試的是詩詞歌賦。
那樣還能有十之一二的可能赢他。
在一派歡樂的氛圍之中,忽地多了一團粉色,伴着嬌聲。
“王将軍,我阿兄阿爹飲多了酒,眼前人影重重的,但是我卻是想要吳夫人的彩頭,”那席間的小娘子身材高挑,明媚皓齒的,眸光全都挂在主座的男人身上,“若是我替父兄投壺,将軍可能應允?”
說着倒是有幾分替父從軍的意味。
“女子的事情我可管不了,”王峥撫着酒杯,“你不如問問姜夫人,姜夫人為當世女子表率,若是她允了,我便也沒意見。”
這樣一位手握重權又未有家室的男人袁州世家未必是沒有結親的意思。
若是細細觀察席上的女眷,多是顔色姣好,正值婚齡的。又是各色類型的女子都有,文靜的、嬌憨的,如同百花園一般。
姜芷微隻好再次放下手中的筷子,她從容地用帕子點了點嘴角。
“昔日有位南朝女子替父從軍,立下赫赫軍功,‘誰說女子不如男’這具唱詞如今尚有耳聞,小娘子今夜執箭可要認真幾分,可别叫王将軍看扁了。”
姜芷微說的是南朝花木蘭的典故,說的是女扮男裝進入軍隊,曆經千難萬險最後衣錦還鄉的故事。
若是女子入了軍隊便也要歸将軍管轄了,便是回諷王峥說管不了女子的事那句,有一份難察的相對在其中。
隻是在座的夫人小姐們跟京城的老篩子精們相比單純許多,便也沒有朝着這個方向想,畢竟姜夫人哪裡有什麼壞心思呢?
于是那位膽大的小娘子便在夫人們的期許之中投了個零分,三箭未入,一箭倚杆,整個人羞得如同煮熟的河蝦一般,跟吳夫人的簪子是徹底無緣了。
雖然小娘子出師未捷,但是倒是席上的其他姑娘們替父兄投壺的豪氣來,似要争做巾帼英雄。一時間長頸銅壺前,彩衣飄飄,香風陣陣,可謂是賞心悅目。
“将軍還未投擲呢,”還是方才那位小娘子,她似是整理好了心情,原是想着臉都丢盡了,說什麼也要吸引到這将軍的注意,嬌聲道:“可是也喝的眼前人影重重,不能投箭了?”
主座之人輕笑一聲,身旁的美貌婢女抱着箭筒,王峥行前幾步,停在姜夫人桌台前,離銅壺有三丈遠,遠沒到劃好的投擲起點。
他舉着短箭,那雙帶着酒意的眼睛微微眯起,動作行雲流水一般,未有猶豫,卻又箭箭中,隻聽見金屬相擦的聲音。
場上一陣靜默,繼而不知誰領的頭,紛紛大聲喝彩。
姜芷微早就料到了這結局,與王峥目光有一瞬的交錯,她隻好也緩緩拍起手來。
這人原先大概是不想跟小娘子搶首飾的罷,隻是偏有人去招他。
席上的人紛紛誇贊起來,說什麼将軍神勇、名不虛傳、什麼無人可比之類的話。
“去取劉遠道的遊記來。”王峥坦然地受着衆人吹捧,淡淡吩咐了一句。
蘇夫人見到他選了書,暗自松了一口氣。
王铮既是聖上親封的骠騎大将軍,又是長安侯世子,家世顯赫,能力出衆,雖然年歲大了些,但是年歲大,說不定能疼老婆呢。
若是選了钗環又或者将彩頭讓給席間的哪個女子倒是很不好辦,必然是滿袁州的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