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陸玠已經離府，她還認識誰，想送給誰？

陸懷泉問，“還有誰？”

楊沛雲眨眨眼，疑惑回答着：“還有剛回來的小舅舅一家啊……”

又是陸忻川？

陸懷泉猛地皺眉，情緒再一次不受控地下沉翻滾，隻滾出一片隐秘的狂風暴雨。

他閉了嘴，再沒有開口。

楊沛雲隐隐察覺出不對，她在心裡反刍方才的對話，來回推算幾遍，才有了猜測。

不會吧……

她有些苦惱地想，不會是因為沒有給他送禮便生氣了吧？

又氣！又氣！

送禮也氣，不送也氣，究竟要她怎麼樣嘛？！

楊沛雲已經被折磨得有些麻木了，但她望了眼沉默着的陸懷泉，隻覺他此刻表情實在吓人。

算了算了！

她豁出去般，往他的方向蹭了蹭，潮濕的睫毛沉重，半垂着顯得可憐。

“長兄之前那般生我的氣，害的沛雲惶恐不安。沛雲想，一定是自己不懂事，才惹了長兄厭煩。”

她慢慢靠近，陸懷泉也沒動，隻垂眸望着她的動作。

直到楊沛雲蹭到他身邊，小手摟上他胳膊，聞到一股甜香，陸懷泉才猝然眨了眨眼，卻并未躲開。

“所以，所以沛雲才想，要買些禮物送給大家，順便還可以問問舅母他們，長兄不喜歡蘭花，那喜歡什麼，讨厭什麼，沛雲都應該問清楚了才是。”

她委屈巴巴地望着陸懷泉：“這樣才好哄長兄，叫他别再生沛雲的氣了吧。”

陸懷泉見她，雖在撒嬌，腿骨卻在小幅度地顫抖。

她害怕自己，卻又不得不因為自己的權勢，讨好自己。

陸懷泉沉默許久，才輕笑道：“既想着問他們，為何不來問我？”

“明明是你這幾天都見不着人影……”

楊沛雲小聲埋怨着。

陸懷泉也沒惱，隻是方才那些緊張局促的氛圍忽地消散。

他又開始坐沒坐相，像第一次見到他那般斜倚着靠枕，懶散道：“那你準備送母親他們什麼？”

楊沛雲頓了頓，才回答：“不知大家喜好，但見汴京時興各式各樣的平安結，便想着編一套，每人一件，也寓意着家人平安。”

家人平安。

陸懷泉唇齒間無聲地咀嚼着，他淡淡道：“挺好的，我也要一個。”

不顧楊沛雲驚詫的神色，唇角含笑：“記住了，我的用靛藍的顔色。”

“那是我喜歡的。”

楊沛雲怔了一會，才聽出他話音的意思。

欣喜道：“那長兄不生我的氣了？”

“我又何曾生過你的氣？”

陸懷泉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一貫的好：“不過這兩日忙了些，你是在瞎想什麼。”

是她誤會了？

楊沛雲單純的緊，有過一瞬的遲疑，但看着陸懷泉認真嚴肅的面容，又不得不懷疑自己。

好吧，總歸是虛驚一場。

楊沛雲緊張了多日的神經驟然放松下來，她輕靠着車廂，眉眼間是平和輕快的淺淡笑意。

陸懷泉見她唇瓣若有若無的弧度，神色舒緩，隻看着這樣的她，自己内心好似也慢慢平靜下來。

于是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話：“華陽書院就快開課，到時東西我替你準備好，你年紀尚小，去書院讀兩年書磨練磨練心性。”

楊沛雲點頭：“嗯嗯，張舅母也向我說過，她讓我跟着忻川表哥一同學習。”

提到他，陸懷泉又是眉頭一皺。

陸忻川麼，雖比林家那幾個貨色要勤勉好學，品性也沒什麼問題，但終歸是才學不濟，有心無力，再怎麼栽培也靠不上。

“陸忻川上回科考成績那般不理想，怕是沒有閑心幫你的忙。”

陸懷泉淡淡道：“你往後也少去找他。”

啊……

楊沛雲有些局促地揪着手指，她應該想到的。

陸家隻有兩個孩子，如今陸懷泉已走上仕途，陸忻川便也該盡快跟上他的步伐，以便更好地扶持長兄，穩固侯府才對。

往後在書院隻怕會十分繁忙，怎會顧得上自己，她若真因為些小事麻煩他，再耽誤了他，她拿什麼交代？

還沒等她失落，陸懷泉又道：“之後有什麼事，都可以找我。”

他錯開視線，不去對上楊沛雲倏然明麗的眼睛：“反正住得近。”

許是因為這句承諾，又許是因為陸懷泉對自己的惡意不知何時淺薄了許多。

楊沛雲又膽大包天地坐的近了些，甚至還伸出小手湊到陸懷泉面前，笑得開懷：“那長兄要答應我，每日都盡量要早些回府，不能再讓沛雲久等了。”

望着伸到自己眼前的小指，細弱瑩白，像是土地裡新長出來的蔥段，還挂着露珠時的嬌嫩。

陸懷泉大腦放空了一瞬，才明白這是孩童們慣常用來約定的手勢。

他嗤笑了一聲：“幼稚。”

卻還是莫明伸出了左手。

陸懷泉手指瘦削的要命，如同畫筆下一截挺直的竹幹，勾住楊沛雲小指時，她感受到刻骨的冷。

她望向二人相勾的手指，眼睛盈盈明亮，好似看見了什麼奇觀美景，一錯不錯地緊盯着，生怕稍一分神就要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