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趕忙跟上,繞到屋後,停了許多輛馬車。
陸懷泉的馬車車廂不大,外表看也低調,一點也不像侯府公子會坐的馬車。
他站在車下,朝着楊沛雲輕揚頭:“上去。”
楊沛雲呐呐:“長、長兄,咱兩坐一輛車回去嗎?”
“怎麼,不願意?”陸懷泉冷笑,“昨個見你坐陸忻川的車還挺樂呵,今個就跟我客氣起來了?”
他怎麼知道的?
楊沛雲猛擺手:“沒有沒有……”
而後踩着巧安拿來的矮凳,搖晃着就要上去。
剛踏上車,胳膊一緊,陸懷泉握着她的手臂,稍一使力便将人送了上去。
他喊道:“青葉,你來駕車。”
神出鬼沒的青葉下一秒便坐在車轍前:“是、”
陸懷泉剛要上去,一顆腦袋猛地蹿了出來,咋咋呼呼喊着:“還有巧安,别讓她跑……”
腦袋頂到陸懷泉腹部,她怔愣擡頭,嘴上還在說着:“讓她也坐前面。”
“長,長兄,”楊沛雲往後一縮,“行嘛……?”
陸懷泉眉眼冷峻地将人捉了進去,聽見外面人坐穩後揚聲:“回府。”
車子動後她還是放心不下,又悄悄掀了車簾去看,她怕巧安真的要一路跑回侯府。
見人安安穩穩地坐在前頭,楊沛雲便放了心,舒了一口氣退回來,正撞上陸懷泉探尋的視線。
一時之間緊張地都不知手腳該如何放了:“長,長兄,今日真巧。”
“是挺巧,”陸懷泉慢條斯理道,“讓你碰上林自禮那家夥。”
林自禮,她如果沒記錯的話,他當時好像說的是林家二公子,難不成是林瓊芳的哥哥?
陸懷泉隻說了那句話,便再也沒有開口,他心情好像十分不好,眉眼下壓,十分煩厭的模樣。
真是笑面虎,明明方才同那侍衛說話時都還十分溫和。
她就說,怎麼傳聞那樣朗月清風,溫潤如玉評價的人,私下卻完全不一樣,原來都是他的僞裝。
朝堂一副模樣,在侯府又是另一幅模樣。
車廂内正安靜着,突然馬車颠簸,楊沛雲驚呼一聲,猛地想找東西扶穩。
掌下溫熱,她凝神看去,發覺自己按在了陸懷泉膝上。
馬車實在狹隘,二人坐得靠近,這下子楊沛雲恨不得鑽進車底去,猛然往角落縮去,臉頰漲紅一片:“抱歉。”
陸懷泉從始至終視線都未曾離開過,一直凝視着她的側顔。
懵懂的模樣,發呆想心思的模樣,還有此刻,局促不安,整顆腦袋都紅成石榴果的模樣。
楊沛雲顔色姣好,他一直都是知道的,今日出門辦事,還沒等回寺中,随意一瞥,便望見她被林自禮糾纏的模樣。
林自禮麼,母親那無能的哥哥生下的無能的兒子,其實要他說,整個林府除了他母親,剩下的盡是些庸才廢柴。
他自小便背負了太多,繼承侯府,扶持林家,這些年來矜矜業業,不僅在同輩的課業前程中盡心盡力,管教林家那幾個庸才也是他在做的。
林家早年仕途還不穩時,林自禮就惹出了許多麻煩,林家人性情優柔寡斷,是他借用家法教訓了幾次。
在林家及外人看來,他是嚴厲苛責的大哥。
是陸林兩家真正說一不二的話事人。
他足夠了解林自禮,驕奢淫逸,酒囊飯袋,這些年仗着自己的名頭聲色犬馬,如今林家已經地位穩固,隻要别太過火,陸懷泉都不曾理會。
但偏偏今日被自己撞見,他調戲楊沛雲。
隻一回想起那個畫面,陸懷泉的神色便止不住地冷厲。
暴戾瘋狂的情緒被他死死壓抑在眼裡,使得窄小的車廂内,二人之間的氛圍越發冷凝僵硬。
楊沛雲就差被吓哭了,聽得男人開口問她。
“出來做什麼?”
陸懷泉語氣有些不好:“方才若不是我及時趕到,你該如何脫身?今日不是說要陪母親抄書,為何臨時出門?”
她一愣,反映了好一會,又想到方才那些被她刻意不去回想的畫面。
猝然掉下眼淚,隐忍了一路的害怕與驚恐,在此刻盡數化成淚水宣洩。
楊沛雲顧及着尚在吵架的表兄,但她實在忍不住,緊咬着唇瓣,因用力血色都被她咬沒。
渾身顫抖着,還克制着不出聲。
陸懷泉也沒想到她反應這般大,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對待。
他自小身邊沒有親近的同齡女眷,林瓊芳雖常來侯府做客,但他對其也沒有多少印象。
隻這麼個楊沛雲,整日哭哭唧唧,眼淚流個不停的小姑娘,總是哭得他心煩意亂。
怎麼膽子這般小,又怕犯錯,又怕被趕出去,連說話重一點都要紅眼睛。
陸懷泉忍了又忍,實在忍不了心頭的尖酸疼痛,就像摔進了碎玻璃堆中,渾身上下處處都在細密地疼。
他掏出懷中錦帕,遞了過去,聲音嚴厲:“不許哭了。”
周遭小輩都對他又敬又怕,陸懷泉是知道的,但看到楊沛雲因為自己這句話猛地止了哭聲。
還因太急而打着哭嗝,委屈又怯怯地望着他,饒是陸懷泉也心想。
他真有這麼吓人?
楊沛雲接過錦帕,卻沒有敢擦,怕他嫌棄自己髒,飛快地用袖子擦了擦面上淚水。
才小聲回答道:“想買些東西。”
陸懷泉一愣,才反應過來她是在回答自己方才的問話。
楊沛雲剛哭過,聲音軟乎乎的,濃長的眼睫也濕漉漉的:“我想給舅母他們,買些禮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