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說話玉婵也不敢主動上前與他交談,隻偶爾從趙阿翁那裡取了些新鮮的飯食放在距離他五步之外的甲闆上叫他吃。
他倒是不似他那位主子那樣挑剔,給什麼都吃。
幾日下來玉婵發現他好似格外愛吃炭火上炙烤出來的肉食。
這日她幫着趙阿翁一起将一隻臨行前從集市上買來的羊腿收拾幹淨,抹上鹽巴架在燒得旺旺的炭火上烤。
他便難得地同那些百無聊賴的兵丁一起蹲在距離他們幾步之外的甲闆上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們翻動烤架。
那模樣就跟玉和看見烤芋頭差不多。
玉婵開始有些相信魏襄說的那句話,這個南燭雖然看着個頭比魏襄矮不了多少,可骨子裡就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
于是她漸漸也沒那麼怕他了,待到羊腿烤好,拿刀割下烤得外焦裡嫩的一塊兒給他送過去。
南燭接過她遞過去的肉骨頭,一言不發蹲在原地吭哧吭哧吃了起來。
玉婵在他三步之外的甲闆上坐下,試探着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少年人繼續埋頭啃着手裡的肉,半晌才冷冰冰吐出三個字:“不知道。”
玉婵微微詫異地看向他,看清他尚帶着幾絲稚氣的眉眼心底突然升起些異樣感覺,察覺到他穿在外頭的那件襖子肩膀上破了個大口子,裡頭的棉花都露了出來,于是向他提議道:“你的衣服破了,不如換下來我幫你縫好。”
南燭擡起頭冷冷地瞥她一眼,搖頭,抱着剩下的那塊羊骨頭繼續啃。
玉婵看着他越發冷峻的面容,輕輕呼出一口氣,問道:“他讓你跟着我,你很不高興嗎?”
這下南燭啃骨頭的動作終于停了下來,微微側頭看向她道:“陵州……危險。”
玉婵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雍王此時正在陵州,魏襄抓了雍王世子,又孤身一人前往陵州無異于自投羅網。
南燭的職責本是護衛魏襄的安全,此時竟大材小用被派來送自己回家,他會不高興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三日後載着他們的那艘大船終于靠了岸,一群人從船上下來,再次踏上返鄉的故土,都忍不住有些淚眼婆娑。
他們都隻是些普普通通的村民,此次被抓去充軍上了戰場也是被迫沖在最前頭充當肉盾的那一波,就沒想過還有機會全須全尾地活着回來。
下了船再行個三五日便能重返故土,衆人面上一掃來時的陰霾都變得歡喜不已,紛紛去河邊打水沃面,生火做飯,準備吃了這一頓再繼續趕路。
玉婵在河邊擰了帕子擦幹淨臉,微微側頭看着那水中倒映着的少年孤影,起身走到他身側,将一隻重新注滿的水囊遞給他。
“你想去陵州對嗎?”
南燭面無表情地接過她遞過來的水囊,擰開仰頭飲了一大口,繼續面無表情盯着水面道:“不能……離開。”
他答的是不能,并非是不想。
玉婵輕輕撥了撥挂在腰間的荷包,那裡頭裝着的是他贈的那枚玉挂。
她盯着自己水面的倒影沉思良久,終于開口道:“我與你同去,可好?”
既然南燭收到的指令是片刻不離地送她回家,那她先同南燭一道去一趟陵州,确定他無事再回家不也是一樣的嗎。
再說她是大夫,或許到了戰場上也能派得上些許用場。
她如此想着便将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不想卻遭到了對方毫不遲疑地回絕。
“陵州……危險。”
他依舊隻是冷冰冰地重複着那幾個字。
玉婵無奈輕歎一聲,抿了抿唇仰頭望向他:“危險的時候不是有你在嗎?你身手那樣好,難道還不能保證我的人身安全嗎?”
激将法雖然老套,卻似十分奏效。
南燭好似被說服了,沒有再提出反對意見,畢竟腿生在玉婵身上,她想去哪兒便去哪兒,南燭的職責是保護好她的安全,而非阻攔她的去向。
最後玉婵寫了一封家書托秦恒帶回去,向父母報平安,并同他們保證自己定會安然無恙地返回,叫他們别擔心。
另外又從包袱裡摸出一隻魏襄在荊州給她打的金钗給了趙阿翁,大家萍水相逢,相識一場,趙阿翁又從那鄭參将手裡救過她一命,分别之際她沒有别的能報答的,唯有這一點身外之物能派得用場。
趙銀山家中本就窮得快揭不開鍋,又逢此戰亂還不知是個什麼光景,感激涕零收下玉婵的謝禮,同秦恒一道在河邊與他們分别。
再說魏襄一路日夜兼程趕到陵州城外魏家軍大營駐紮處,恰逢雍王帶人陣前挑釁,他大哥魏欽領了兵馬前去與他對陣。
他在父親身前老臣範忠的帶領下見到了自那日和談歸來便一直昏迷不醒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