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雙手接了丹藥,自是表達了一番對皇帝的感激之情。
皇帝不耐煩聽他說這些客套話,擺了擺手正要叫他退下,擡頭見自己身邊那位掌印太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背着手緩緩踱回鋪設厚厚軟墊的紅木圈椅前坐下,開口問道:“哦?劉掌印方才要說什麼來着?”
劉福瑞佝偻着背上前,垂着頭禀報道:“陛下,方才錦衣衛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從夔州抓回來的那個人什麼都招了。”
皇帝擡頭,額上現出三道深刻的紋路。
“韓休在何處?叫他進來!”
劉福瑞領旨,起身甩了甩拂塵,朝着門外高喝一聲:“傳錦衣衛韓休,韓指揮使!”
明德帝在位二十餘年,起初也算是兢兢業業勤于政務,自邁過花甲之年後,便于萬事上都顯得有些興緻缺缺,監國的事交由太子去做,政務上有幾個閣老把持着,内有司禮監,外有錦衣衛,他如今也樂得當個甩手掌櫃,每日裡一門心思跟老道士們研究長生之術去了。
隻是錦衣衛這回接手的這個案子,關系到二十多年前的一樁陳年往事,令他不得不在意。
二十八年前的那場景初之亂,雖時隔多年,依舊令他回想起來記憶猶新。
當年惠文帝在位時,人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今日坐在這龍椅之上的人并非他五個皇子中的任意一個,而是眼前這個冷門的宗室子弟。
按照輩分,明德帝當稱惠文帝一聲叔叔,他們是隔着遠親的叔侄關系。
惠文帝晚年膝下五個皇子皆非中宮嫡出,不知是為了兄弟和睦抑或是其他目的,遲遲沒有立太子,這便直接導緻了後來的景初之亂。
景初之亂,五子相争,朝中大臣各自站隊,先是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一派挾持皇帝占了上風,後又有二、五兩位皇子紛紛打着救駕勤王的名号招兵買馬,各自為王。
天下大亂,各路人馬各自為政,經過一番激烈的搏殺,最後大皇子一派将二、五兩位皇子擊殺,惠文帝駕崩,大皇子登上皇位,誰知兄弟阋牆的戲碼再次上演,三皇子、四皇子在繼位大典上昭告天下,控訴大皇子弑君殺父,不配為君,合力将其絞殺。
就在兄弟二人為唾手可奪的王位沾沾自喜時,惠文帝的發妻王皇後拿着惠文帝生前親手寫的一封血書站了出來。
惠文帝在血書中先是忏悔自己沒能教導好幾個兒子,将他們養成了如此不忠不孝的狂悖之徒,後又号召各地藩王入京絞殺叛逆,皇帝之位,能者居之。
有了這封血書,各地藩王也紛紛加入戰局,最後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的考量,群臣扶持了當時以賢德著稱的恒王蕭矩為帝,也就是現在人們口中的明德帝。
關于明德帝上位的過程,也不可謂不坎坷。
恒王之所以能被一衆勢力選中,絕不是因他素有賢名這麼簡單,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背後的魏家手握着梁國最能打的精銳之師。
再加上當時的恒王妃病弱,又無嫡子,這讓各懷心思的各大世家有了可乘之機。
當時以王永賢、高翔為首的一批内閣老臣擇定了恒王為帝後,恒王在祭祀皇陵的路上卻遭遇了十二名高手的伏擊。
幸得威遠将軍魏準和雍王蕭讓及時救駕,才使得恒王幸免于難。
其中十一個均被魏準和蕭讓絞殺,唯有一個趁亂逃脫。
那人在逃脫前被魏準一箭射中了左眼,後來蕭矩登基為帝後,動用手底下的錦衣衛多番追查那名刺客的下落,回回都被他逃脫。
這二十多年來,明德帝每每想起那個人,左肩上的傷疤便隐隐作痛。
苦苦追尋了二十多年終于叫他落網,明德帝自然是要親自過問。
皇帝坐在悠悠吐着袅袅輕煙的獸首鎏金博山爐前,面容陰鸷地盯着跪在面前的韓休。
“那個逆賊可交代了當年背後始作俑者為何人?”
韓休垂着頭,盯着面前的一塊擦洗得即可見人的方磚,額上大顆大顆往外冒着冷汗。
“據逆賊朱貴交代,當年在皇陵刺殺陛下的那十二人均受……受雍王……。”
他話未說完,便見頭頂處飛來一團黑影,額上傳來一陣劇痛,随着哐啷啷幾聲響,鮮血順着他的前額滴滴答答落入撒了一地香灰的地面。
他垂着頭,戰戰兢兢幾乎将整個身子匍匐在地。
頭頂上傳來皇帝的怒吼聲:“雍王乃是朕最敬愛的兄長,他絕不可能背叛朕。說!是誰借你的狗膽叫你在朕面前污蔑雍王的?是……是高家還是王家?”
太子聞言撲通一聲跪下,以額觸地。
“雍王主使刺客暗殺父皇,見事情敗露,刺殺不成又佯裝救駕,博取父皇的信任。如今雍王父子二人在雍州,暗自募集私兵、打造軍械,籌集軍糧,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太子将這幾個月查到的雍王父子的罪行一口氣說完,佝偻着身子重重咳嗽了幾聲,擡起頭來看了眼上首臉越來越黑的皇帝,深吸一口氣繼續道:“錦衣衛的人最近在雍王府上繳獲了一物,還請陛下過目!”
太子一聲令下,早有小内侍用托盤捧着一隻沉甸甸的匣子上前。
皇帝狐疑地看了一眼那隻脫了漆的匣子,朝劉福瑞遞去一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