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夜抵死纏綿,最後分不清濕透鬓角的是汗還是淚水。
翌日清晨,陸萸随陸弘去了金墉城。
大戰将臨,哪怕再多不舍,她也不想打亂他的部署。
金墉城就像一個死城,沒有陸弘的允許,她聽不到外面的任何動靜。
得知楊章沒有搶到孩子後,大家勸楊憲盡快攻打洛陽。
隻要打下洛陽城,再找其他公子來繼位也來得及,有楊太後在,扶持誰都是名正言順的。
可楊憲猶豫了,原因無他,楊三郎手中的兩萬西郊守軍偏将幾乎都是世家公子,這些公子哥都是來這裡混軍饷的,根本不懂操練兵馬,所以他們手下的兵沒有膽量開戰。
更要命的是,軍營中世兵的子嗣,凡小于十歲的男童皆已被送進女醫署,他們根本無心向洛陽城開戰。
可這個消息隻有他和楊三郎知道,他們不敢告訴追随他的世家。
“父親,不隻是西郊大營的兵,世家手中的世兵也送孩子去女醫署,我也是近幾個月才知道的,實在是養兵太費錢,他們才不得已為之的。”
楊三郎被楊憲一怒之下扇了一耳光後,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解釋着。
楊憲已是怒不可遏,恨恨地大罵,“又是女醫署,曹壬原來那麼早就已布下了今日的局,隻怪我當初大意,隻是,今日我若敗了,究其原因是你無能!”
比起一直在外的兩位兒子,眼前的小兒子嘴最甜,陪伴他的時間也最久,所以同樣都是兒子,他更偏心小兒子。
楊三郎手中有兩萬大軍,之前他幾次關心軍中情況,楊三郎都回答沒問題,他也從未懷疑過會出這樣的纰漏。
如今楊章不聽指揮和東海王死磕,小兒的兵又指望不上,他隻覺得腦袋開始“突突突”的疼。
追随楊氏的世家也陸續發現手中的家兵出了問題,驚慌失措之下,開始更加急切的催促楊氏父子起事。
楊憲卻回答,“隻我們這些人,沒把握一鼓作氣打下洛陽城,等章兒的幽州軍或者崔氏的冀州軍到來,我們可一舉拿下洛陽,也少擔驚受怕。”
陸烈帶兵打鮮卑去了,邺城軍是用來防守洛陽被胡人入侵的,所以不會輕易調動。
崔氏的冀州軍有四萬,有機會繞過或者突破邺城軍的防守趕到洛陽和楊憲彙合,所以大家也願意陪着楊憲繼續等。
陸萸去金墉城的當晚,幽州軍趕到了洛陽,并開始第一次攻城。
不過,他們攻了一夜後停止了進攻。
楊章認為幽州軍剛剛從東海王的戰場上趕過來,需要整頓休息,于是打算等崔氏的冀州軍到了再發起第二次攻勢。
誰知,才過一日,楊憲收到了冀州軍投降的消息,這下楊氏和那些世家開始慌了。
冀州送來的戰報中說邺城守軍沒有去圍剿,隻是在半路攔截冀州軍,但有一支雍州軍和清河王的一萬兵馬在後邊包抄他們,所以冀州軍投降了。
“怎會有雍州軍?曹壬何時部署的?”楊憲看着戰報怒問楊章。
楊章一直駐守北境,有這樣一支隊伍從雍州趕往冀州,他卻沒有發現,楊憲開始對長子失望了。
“父親,兒子确實失察了,可如今不是責罵兒子的時候,冀州軍既然已無指望,就快些攻城吧,不然邺城軍或者清河王的兵馬支援洛陽,我們就真無勝算了。”
楊章最近連連失算,攻東海王久攻不下影響了士氣,追楊蓁蓁母子也沒追到,如今又突然冒出一支雍州軍,心中已無當年的運籌帷幄。
此刻隻想趁着軍心還未散,一鼓作氣攻下洛陽一雪前恥。
邺城軍配合清河王圍剿冀州軍,傷了元氣,如今正在休整中,他認為此時是攻洛陽的最佳時機
于是休整兩日後,幽州軍第二次攻打洛陽城。
他們此時注定無援軍,所以攻勢非常猛烈,洛陽城的将士們隻得時刻不敢松懈地應敵。
洛陽城确實易守難攻,繞是如此懸殊的兵力,楊氏兵馬和世家兵馬聯手之下也依然久攻不下。
雙方焦灼數日後,眼看洛陽守軍快要抵抗不住,斥候突然來報,西平王世子正帶着四萬大軍趕來洛陽。
消息一經擴散,正在攻城的士兵頓時洩了氣。
他們從和東海王焦灼後又急匆匆趕來洛陽,還未好好休整,根本不是西平王世子的對手。
追随楊憲的世家此時慌亂如熱鍋上的螞蟻,若西平王世子和洛陽守軍聯合,對他們就如甕中捉鼈。
曹壬對付世家的手段有多狠絕,他們是見識過的。
這時,楊三郎想起謀士和自己提的建議,忙道,“聽聞石封離開冀州去了江東,趁着荊州守衛空虛,我們拿下荊州吧?”
江東?大家自然想到了楊憲的二兒子是揚州刺史,最最重要的,南安王世子妃出自楊氏。
楊章連續激戰了幾場,此時也沒有精力迎戰西平王世子,于是忙道,“若拿下荊州,再拿下揚州,曹壬忙着應付北狄,肯定不會帶兵攻打荊州。”
楊憲一把年紀了,一點都不願意離開故土,所以非常猶豫。
楊三郎見狀,幹脆加了一把火,“南安王手中沒有兵馬,接管揚州易如反掌,且曹翁主嫁的是江東朱氏,隻要我們和朱氏聯手,父親就可效仿吳帝隔江而治。”
隔江而治?這樣的誘惑實在太大了,與其被曹氏兵馬追得有如喪家之犬,不如就拼一把?
楊憲當機立斷,立刻下令撤兵。
看到楊氏撤兵,夏侯湛問曹壬,“我們是否需要追擊?”
曹壬回,“遠遠吓唬就行,不用真打,若遇到西平王世子,你就可以回來了,讓他們繼續吓唬。”
言罷,他看着王源,“傳信給陸純,放棄荊州。”
陸烈帶兵北上,留了一萬将士給陸純守衛荊州。
“放棄荊州?!”在場的人都驚呼出聲。
“陛下為何放棄荊州,若放棄荊州江東危矣。”
曹壬回,“北境已缺冀州和幽州兩處防守軍,并州隻有兩萬兵馬,冬日将至,鮮卑和羌人受不住寒苦肯定會趁機打來,一旦他們進入我朝境内,遭殃的是我朝百姓。”
“可楊氏不一樣,他們終歸是魏人,即便占領了荊州,甚至整個江東,我朝的臣民依然可以繼續安居樂業。”
陛下的分析沒有錯,比起殘暴不仁且沒有被教化的北狄匪盜,楊氏确實要好得多,陸純的一萬兵馬此時去雁門關防守是上上策。
而且,一旦大魏發起内亂,匈奴那邊肯定也會蠢蠢欲動,屆時大魏的子民又要遭受内外兩重戰亂之苦。
隻是,若給了楊氏喘息的機會,以後想要拿下楊氏就難了,陛下難道不想要江東了嗎?
“若楊憲效仿孫吳,陛下有應對之策嗎?”蕭奇問。
曹壬聽後,擡眸看着蕭奇,“戰争,無論勝負,死傷的都是臣民,若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為何非要兵戎相向呢?”
頓一下,他扭頭看着在場的朝臣,“朕要的是臣民活着,而不是冰冷的皇權,若讓楊氏在江東苟延殘喘可以救下更多的生命,朕願意放棄統治江東的權利。”
皇帝擲地有聲的一句話,讓在場的朝臣心底大受震撼。
他們一心想着要乘勝追擊,一舉殲滅楊氏一黨,可如今聽皇帝一言,他們才真正正視楊氏手中的兵馬,那些兵馬也是大魏的子民。
鄭荃最先回過神來,神色嚴肅地問,“一旦楊氏稱帝,加上北境戰亂,北方肯定會民心浮動,陛下可有應對之策?”
曹壬聽後,眼中無絲毫慌亂,淡定自若地回“不用等北境戰亂,隻需楊氏在荊州站穩腳跟,就讓那些想追随他的世家都去江東吧,這樣我們也可清淨一些。”
此話一出,在場的朝臣又是一驚。
他們都是陛下的心腹,因為知道陛下已經和西平王聯系上了,所以這些日子和他一起苦苦堅守洛陽城,擔心的隻有冀州軍和幽州軍聯合攻打都城。
待知道冀州軍投降後,他們根本不懼幽州軍,也不曾動搖過決心。
可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即使因為北境突變不得已讓出荊州,陛下也已經想好下一步。
“衆卿覺得如何?朕即刻下令開城門,若衆卿想趕去江東,朕亦不會阻攔”曹壬笑着看向他們。
朝臣們頓時吓得齊齊跪下,“臣等誓死追随陛下。”
他們都是久經官場的老狐狸,又怎會不知道陛下想要擺脫世家的掣肘?
不隻是當今陛下,曹氏曆任帝王無一不想擺脫世家,可他們都沒能成功。
楊氏确實有兵馬,也能輕松拿下揚州,可江東朱氏手中也有兵馬,朱氏又怎會容忍楊氏這個外來世家在江東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