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黃門在太極殿西堂外報:“慧悟法師求見陛下”時,曹啟正和禁衛軍統領夏侯湛分析陸萸的案情,雖已結案,二人卻還想繼續深挖此案内情。
而曹啟之所以同意揚州刺史草草結案,是因為北境戰事吃緊,所以不得已而為之,如今外敵難纏,朝中還是一團和氣比較好,不然容易被鮮卑鑽空子。
曹啟知道強扭的瓜不甜,所以已經放棄曹壬,轉而打算從成都王世子或者東海王世子中選一個培養,誰曾想,今日曹壬竟然主動找上門了。
他忙讓慶平去門口迎曹壬,然後扭頭對夏侯湛道:“看來,朕得給白馬寺多添點香油錢。”
夏侯湛不想潑冷水,但忍不住回:“北境的士兵更需要香油錢。”
曹啟皇帝聞言,差點沒忍住将茶盞扔向他,國庫沒錢,而戰事遲遲未了,他也很頭疼,不需要别人反複提醒。
曹壬進西堂後,先是向皇帝行了禮,見到夏侯湛也在,于是又行了禮。
曹啟的心裡其實已經樂開花了,卻還得裝作若無其事地問:“法師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慶平默默地别開臉,将視線看向房頂,陛下嘴角都快壓不住了,真沒必要這樣端着。
曹壬猶豫了一瞬,才回:“我是反複思量過後才來這裡的,所以想問問陛下,您之前所言可還作數?”
曹啟皇帝忙點頭,“作數,自然作數,隻要你不反悔”見他看着夏侯湛,忙接着道:“他知道你和朕的約定,不用顧慮。”
“我已想得透徹,所以餘生不想苟且,隻求能為民生盡綿薄之力,還請陛下能夠成全”曹壬說完,雙手舉過頭頂向皇帝行了大禮。
見狀,曹啟皇帝忙從龍案前走下來,将他扶起,欣喜道:“好,甚好,自此以後,你放心,朕定會把畢生所學皆傳授于你。”
說着,他看向夏侯湛,“來見過新太子。”
夏侯湛聽令,立馬走到曹壬跟前,行禮,“禁衛軍統領夏侯湛,見過太子殿下。”
他行過禮後,有些心虛的想:但願太子殿下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曾差人去路上給陸氏女制造磨難。
在皇權不夠集中的時候,東宮太子不是皇帝想任命誰朝臣就能聽的,雖然曹啟皇帝恨不得即刻告太廟封太子,但他知道一切還得慢慢謀劃,才好讓那些朝臣阻攔不了他的決策。
三人經過一番細細商量後,最終決定,曹壬最好繼續保留慧悟的身份,這樣才好穿梭于各大朝臣的府邸。好事多磨,要先做好伏筆再打個措手不及,屆時,那些老頑固想要反對也來不及了。
他之前随師傅講經傳揚佛法時,出入世家府邸是常有的事,以前不覺得如何,此時卻覺得這身份用起來很是方便。
離開太極殿西堂前,曹啟皇帝問曹壬:“你第一步打算做什麼?”
“陸氏女的案子存在諸多疑點,我想繼續追查”曹壬答。
聞言,曹啟皇帝迅速和夏侯湛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笑回:“想做就去做,大膽放手去做,需要援助時你找子德就行。”
曹壬行禮告退離開太極宮後,去了盧太尉的府邸。
盧老夫人久病未愈,曾請白馬寺主持誦過經文,今日他主動上門求見,立即被盧太尉引為座上賓。
至盧老夫人病床前,曹壬雙手合十行禮,“貧僧見過姨祖母”
盧老夫人聞言,先是一愣,待想到南安王太後是自己的妹妹,一時間老淚縱橫,“你快過來姨祖母跟前,我曾聽妹妹提起過你,可惜一直無緣得見,後來聽你入了佛門,我還惋惜過,如今能見到你,定是佛祖憐惜我剛沒了愛孫,所以送你前來。”
盧老夫人說完,立即念叨着阿彌陀佛。
雖然很不習慣她這般熱情,曹壬卻也沒有猶豫,而是依言在她床前坐下,然後很耐心地輕聲安慰起她來。
大魏重孝道,所以盧老夫人即便已經病得起不來,盧太尉依然對她言聽計從。
曹壬沒有一來就和她聊死去的盧奎,而是對她一番安撫後,主動提出,因看到她精神不濟,頓時心生不忍,想在府中小住幾日,陪陪她,也開解開解她,以盡孝道。
盧太尉聽後喜出望外,自從小兒子出事後,老母親看府上所有人都不順眼,動不動就亂罵人。
哪怕他已官至太尉,老母親依然當着外人的面用粗俗之言謾罵,早就讓他痛苦不堪,如今曹壬主動提出相陪,真是瞌睡遇到枕頭,立馬讓人準備院落去了。
他還不忘問,“法師最近有無重大法會需要參加?若無,還請您在府上多住些日子,待母親完全康複再回白馬寺?”
曹壬無悲無喜,雙眸澄淨地看着盧太尉,“雖說出家人斷絕了前塵,然貧僧無法在祖母面前盡孝,如今能開導姨祖母也算是了卻一樁前塵遺憾,太尉放心,貧僧定會等姨祖母痊愈再離去。”
有曹壬這句話,盧太尉連日以來的陰霾瞬間一掃而空,老母親有人安撫着,他的日子就能好過些了,家裡其他人也不用過得戰戰兢兢的了。
他忙欣喜地回:“法師可安心住下,以後就當是在自己家,無需客氣,有什麼地方需要盧某時盡管提。”
曹壬雙手合十,回禮,“貧僧吃穿用度極簡,無需貴府太過費心,隻需太尉允許貧僧在府中随意走動即可。”
“那是自然,法師随意,随意”盧太尉笑得合不攏嘴,立馬下去準備了。
像慧悟這樣聲名遠播的高僧願意住在自己府上,指不定要被多少同僚羨慕嫉妒呢,他又怎會介意在府裡随意走動呢?他恨不得慧悟能常住,好讓老母親盡快康複。
他至今還記得鄭老夫人去世後,在洛陽任職的鄭氏丁憂歸家,緊接着被同僚冷落,連小女兒被自己混賬兒子搶了也敢怒不敢言。一想到因為混賬兒子,盧氏得罪了很多人,他一點都不敢讓老母親出事。
若真出事,得有多少人落井下石,又得有多少人打擊報複盧氏呀,僅這麼一想,他瞬間覺得後背發涼,于是忙吩咐随從,“傳我的口令,慧悟法師在府中小住期間,一切随他,若他找人聊佛法,你們不可躲避推脫。”
曹壬就這麼住下了,他每日得空就去陪鄭老夫人聊天,在府中碰到小厮或者侍女也會聊上幾句,要是時間充裕,他還會去那些和曹善遊過洛河的女郎家裡小坐。
洛陽城裡的世家女眷大多信佛,隻要曹壬肯去,他們無不歡迎。
他向來記性極好,哪怕每日聊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卻也能将細微末節的線索連起來。
于是,他慢慢整勾勒出了一條線索:鄭氏女郎出事後,盧太尉擔心兒子再惹禍,所以配給他的随從都是些老實本分且沒有什麼身手的小厮,按理說他是沒有膽量千裡迢迢跑去建業擄陸婠的。
而他後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于華彩閣内淩辱陸婠,是有人說服了他并給他提供了人手,種種線索表明,這個說服盧奎的人是楊琇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