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虞河村。
趙氏撫摸着大金镯子上的花紋,笑的合不攏嘴,壓低了聲音問:“這真是宮裡的妃子賞的?禦賜的物件?”
趙溪音哭笑不得,再次點頭:“真的娘,要不是賞的,我也買不起啊。”
趙氏小時候的生活還算優渥,也沒見過這麼大個兒的金镯子,簡直愛不釋手:“娘托着沉甸甸的,得值不少錢吧?”
“也就幾百兩吧。”趙溪音催促着阿娘喝藥,順手把镯子戴在阿娘手上,“真好看,适合娘戴。”
趙氏放下藥碗就要摘掉,把幾百兩銀子戴在手上,她不敢。
在鄉下村子裡戴大金镯子,也确實不保險,趙溪音想想道:“您收着吧,以後當傳家寶傳下去,趕明兒我給您打個細點的銀镯子戴,不怕賊人觊觎。”
趙氏心中寬慰,一邊覺得女兒很有出息,一邊又心疼自家閨女,若不是男人絕情,女兒哪需要這麼累。
趙溪音帶阿娘欣賞完金镯子,又拿出一雙新靴子。
趙氏仔細看了看那靴子的針腳,斷言道:“這還是宮裡的物件。”
比宮外的針法手藝好太多了。
“阿娘的眼睛就是尺啊,這确實是宮中秀娘做的。”趙溪音啧啧稱奇,“這可沒金镯子貴,咱别舍不得穿啊。”
說完,硬是給阿娘套在腳上,尺碼剛剛好,鞋底和鞋面都是軟乎的料子,摸着就很舒服。
趙氏笑着感慨道:“活了半輩子,沒想到還能穿上宮中秀娘做的靴。”
“阿娘,走兩步試試。”
趙氏小心翼翼在地上走了一圈,鞋底柔軟得腳都找不着了。
“哎呀,新靴怎麼能不配新衣!”趙溪音找出幾日前給娘買的成衣,“穿一整套嘛。”
趙氏連連拒絕,又不出門,在家穿這麼好看幹嘛?
“衣裳買了就是穿的,一直放着被老鼠咬了怎麼辦。”她總有很多道理,硬是拉着阿娘從頭到腳換了一身新。
趙氏又欣喜,又害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母女倆有說有笑,突然聽見院門外有人叫門。
“家裡有人,我都聽見聲了,快打開門,開門開門!”木門被拍得震天響,這粗魯的動作和嗓門,一聽就知道是王氏上門了。
趙氏斂起笑容,不得不去開門。
一開門,趙溪音就瞧見王氏那張典型市井小人的臉,身後跟着趙燕。
兩人都穿着新做的衣裳,王氏頭上還插着支銀簪子,趙燕發間别着個蝴蝶钗,打扮成這樣,明顯是來秀優越的。
王氏母女也看清了趙氏和趙溪音的打扮。
趙氏不必說,一水的新衣新鞋,衣裳是上好的布料所做,靴子的做工更是精良,任誰看了都忍不住誇聲“好”。
和那鞋一比,王氏頭上的銀簪子都不夠看了。
趙溪音穿着那日買的珍珠白暗紋春衫,頭上有朵成色還不錯的珠花,趁得人越發白皙端莊,跟個富家大小姐似的。
王氏和趙燕心裡若說不嫉妒,那不可能,不是說趙家落魄嗎?怎麼穿的比她們還好?
秀優越的兩人瞬間沒了優越感,心裡止不住嫉妒。
趙燕拉了了王氏的衣角,不甘心道:“娘,你還沒給我買衣裳。”
“閉嘴!”王氏可不敢在外面丢面子,尤其在趙家。
“呦,妹子這是添新衣了。”她陰陽怪氣道,“有錢買新衣,怎麼沒錢還債啊?”
那五十兩銀子的債趙氏一直沒底氣,說到底,楊志維借錢時,他們還是一家人。
她聲音軟和地打商量:“弟妹,家裡過的緊巴巴,哪有錢給你,那錢,你去找姓楊的要不就成了。”
“沒錢你買新衣新鞋!”王氏瞅準院子裡的馬紮,一屁股坐下,開始耍無賴,“今兒你不給我錢,我就不走了。”
趙氏面露難色,正要說話,突然瞧見牆邊立的頂門棍動了。
趙溪音抄過手腕粗的棍子,威風凜凜地握在手中:“少來潑婦耍賴那套,我們的錢跟你沒有半毛錢關系,買新衣新鞋,哪怕買金镯子,你也管不着!”
王氏生怕那棍子落在自己身上,跳腳着從馬紮上逃竄:“你你你個死丫頭恐吓誰呢?欠錢不還還有理了?”
趙溪音毫不退讓:“誰借你的錢你去找誰去,我娘已經和那人和離,告到官府也是我們有理,信不信官府治你個私闖民宅的罪,封了你家藥鋪,讓你們連生意都做不成!”
她突突一陣輸出,連恐帶吓,又是棍子又是官府,真把王氏下着了。
封了藥鋪?這麼嚴重?
王氏拉着趙燕躲到門外,口中叫嚷着:“潑婦,你個小潑婦,看将來誰敢娶你!”
趙溪音警告的眼神看過去,不把王氏震住,她還會三天兩頭往這跑。
趙家的動靜不小,把虞河村的左鄰右舍都驚動了,紛紛圍上來瞧熱鬧。
“咳咳咳。”趙氏氣的咳嗽起來,女兒被親弟妹這麼罵,她受不了。
趙溪音根本不在意王氏罵了什麼,讓任何一個人來評,都會覺得王氏是潑婦,而非她。
她上前,把阿娘扶到馬紮上坐下,撫順着後背。
見趙氏身子不好,王氏又幸災樂禍起來:“病了這麼久還沒好呢?誰讓你們去濟世堂抓藥,不去我們和善堂。”
她假裝同情,實則在嘚瑟自家的藥鋪:“都是實在親戚,你來我們和善堂看病抓藥,我給你們讓利,保和堂每年都有受潮和被老鼠咬的藥材,正好賤賣給你們……”
這話說的太過嘲諷,連趙燕都聽不下去了,小聲道:“娘,藥鋪是祖父留下的,差點就是姑姑的。”
“閉嘴!”楊氏再次呵斥,“我帶你來,就是讓你揭我的短嗎?”
趙燕不說話了,從親疏上講,她當然站阿娘這邊,可有時候阿娘太咄咄逼人,像個市井潑婦,讓她覺得很丢人。